栖洲轻声道:“如果不是子虚观,不是师父,我这一生,恐怕也只能是一只栖息水边的白鹤。不要谈储仙台,更遑论遇到你……”
“我从第一日决意替他养魂,就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这劫到了眼前,我却忽然不敢去推算,自己到底能不能扛过去……”他笑笑,叹道,“从前都说推卦之人算不出自己的命数,如今想想,这话倒也是真的……可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选的,我也认了。”
可我不想认。辞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吸吸鼻子,将脸埋在栖洲怀里,攥紧了那沾灰的衣襟。
明明灾劫在前,可栖洲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坦然,他一歪身子,拿过摆在几案上的签筒,笑道:“要不要卜一卦试试?”
辞年盯着那漆黑的竹筒,一声不吭。
栖洲见他不言语,便道:“心诚则灵,试试看?”言罢,便将签筒塞进了他的手里。
辞年抱着签筒,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用尽了毕生的虔诚,将筒里的签晃得刷刷作响,不一会,其中一根便飞了出来,恰恰落在栖洲的腿上。没等栖洲动手,他便赶忙抓过那只签,却又紧攥着上半截,始终不敢松手看。
“看看吧?指不定是个好兆头呢……”栖洲话没说完,怀里的人就忽然窜了起来。辞年攥紧了手中的签,将拳头抵在榻上,他看着栖洲的眼睛,忽然低声道:“我不信兆头和命数,我信我自己。”
言罢,他抬起头,冲着栖洲那淡了血色的薄唇吻去,这样的吻已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辞年比以往的任何一个自己都要勇敢。他贴着那微凉的唇,将体内仅剩的灵力调动起来,让它们如细流一般滑过唇齿,一点不漏地渡到栖洲的体内。
一股热流汹涌而来,栖洲只觉得浑身发麻,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地往他丹田处钻,那里有伤,丹元里缺了口子,经不住这灵力的威压,已经开始隐隐发疼,他皱着眉,试图推开怀里的人,可这小狐狸却倔得像块石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反而一收手臂,将两人贴得越来越紧。
天色渐明,窗外的夜色换了清晨,沉睡的朝阳眼看便要苏醒。时间不多了。天亮之后,驻守的人只会更多,他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栖洲的腹痛渐渐平息,他减弱了挣扎,任辞年将他搂在怀里,吻至晨光乍起的最后一刻。汹涌的灵力冲垮了他的意识,栖洲头晕目眩,根本分不清东西,也辨不明南北,他只感觉自己躺在一片柔软之上,周身淌过的暖意,让这狭小的空间如临暮春。
他的小狐狸扔攥着他的手,将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手里,声音遥远:“上上签,不骗你……”
栖洲想回答些什么,可他发不出声音,就连撑开眼睛都费劲。
但在这朦胧中,他仍能感受到辞年的吻。小狐狸缓缓地凑近,将吻印在了他的手里。
他吻过了所有掌心脉络汇集的中心,随后将那手指一根根合拢,攥成了一个虚握的拳头。他的声音依旧温暖,却越来越远,如坠入初春的河流,让人听不真切。
“我比你大几个月吧……”栖洲只依稀听得这一句,辞年说完,又是一笑,颤抖道,“别怕,哥哥带你出去。”
往后一切,皆坠入昏沉的梦境。栖洲在梦里见到了故人,千百年的更迭,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遇过良善,也见过奸恶,他梦到自己拆开上仙界的第一封信,也梦到自己在储仙台的日日夜夜,可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定格在那少年的笑颜里。
他的辞年红着眼睛,对他一笑,唤了他的名字:“栖洲……”
栖洲猛地惊醒,头痛欲裂。他撑开朦胧的睡眼,却看不出窗外的天色,他不知这事什么时辰,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他一低头,只见到手中攥着一节竹签,被他掌心包着的地方,正用金色的漆笔写着“上上签”三字。
他果真……
没等栖洲想明白,门外便忽然传来一阵凿门声,栖洲一惊,忙应道:“谁?”
门外的人中气十足:“巡按司提审,速速出来!”
呼不得白鹤渡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