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刘联军长途跋涉,傍晚时分,先锋部队悉数驻入赤壁处,士兵疲惫自不必说,据探报称,周瑜下部还因为扎营位置与刘备下部发生了冲突,曹仁闻之哈哈大笑不止,命一队嫡系做好准备,待夜半对岸士兵沉入睡梦时便大举进攻,甚至扬言今夜便要全歼联军。
是日乃腊月朔日,不见星月,四更天,江上起了浓浓的水雾,赤壁之南,岸上的营房与横亘于江面的舰船皆陷入了睡梦中,周瑜帐下与刘备帐下皆只剩寥寥数队巡逻士兵,且互相不通气,各自为政,好似坐实了不睦传闻,一切表象皆在向曹军传递,此时正是奇袭佳期。
曹仁见此,不愿错失良机,立即派出数队舰船,一万余众,不点火丛,悄无声息地乘着浓雾向赤壁南岸驶去。
但曹仁有所不知的是,这一切皆在周瑜意料之中,他一直坐在起居帐内,等待曹军的消息。再有半个时辰,启明星便将出现在天幕上,此时正是夜幕最深沉之际,曹军若要偷袭,必当选择此时。
果不出其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宁静的夜,周瑜霍地起身,大步走出帐去。方才还沉在一片漆黑夜色的营房登时灯火通明,吕蒙与凌统已带两千余江东子弟登上艨艟,齐齐向周瑜一礼。
得到周瑜首肯后,他们立即驱船驶入滚滚浓雾之中,与来犯曹军相遇。
凌统自不必说,承袭于父亲凌操,无比骁勇,吕蒙亦为了此战刻苦操练,两千将士同仇敌忾,于颠簸舰船之上如履平地,相较之下,曹仁的水军则显得十分笨拙,被周瑜下部当头棒喝,未几便败下阵来,仓皇逃回了江北岸去。
翌日晨起,整座军营皆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本以为曹军盛势实难相抗,未曾想在周瑜的指挥下初战便是大捷。小乔昨夜睡得香甜,根本不知周瑜竟半夜三更偷偷打仗去了,此时欢悦之余心下惴惴,说不出的复杂,但左等右等,也不见周瑜回来,她只好问花蝴蝶似的在营中穿梭招摇的吕蒙道:“周郎哪去了?”
吕蒙见是小乔,忙敛了嬉笑之色,拱手礼道:“啊,乔夫人,都督一早寻程公去了。”
此一战程普为周瑜的副将,讨论军机自然没什么稀奇,但稀奇的是,程普有些倚老卖老,对周瑜凌驾于自己之上不大服气,私下不大爱与周瑜打照面。这一大早的,周瑜专程去寻他,到底又为了什么呢?
滚滚江水旁,周瑜负手望着对岸曹军的舰船,若有所思。如今时令已是极寒,对岸村落听闻有疫病爆发,若真如此,则曹军必不可免,他临出征前,与孙权所说之事,便这般一一应验了。
“不知周都督寻程某来,所为何事?”
听闻程普来了,周瑜敛了神色,转身笑道:“这几日公瑾欲出门一趟,军中大小事宜,便暂托程公了。”
昨夜虽胜,但强敌在侧,战事吃紧,周瑜此时竟要出门去,不由惹得程普心生不快:“周都督欲往何处去?”
周瑜指了指宽江对岸,没有言声。程普更加惊诧:“乌林?昨夜虽小胜,但曹军大批主力正驻扎乌林,若是贸然前去……”
忽然间,天边传来一声鸟鸣,程普循声望去,只见那鸟长翅鳞羽,呕哑叫着,振翅而飞,须臾就消失在了九重天下。
程普眸色不由一凛,花白胡须颤抖着,良响没有言语。他虽从未与那怪鸟交手,却也知道其威力,他侧目看着眼前俊逸绝伦的儒生,心头微震。
从前孙策在世之时,他始终想不明白,那样刚武不阿之人,为何会与这儒生模样的孩子这般交好。经过数次大战,他终于看出,周瑜行军之武烈,可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胆识韬略亦是当世之杰,可那能操纵怪鸟之人卑劣无比,孤军深入乌林更是深涉险境,敌明我暗,当真可以顺遂如愿吗?
还不等程普发问,便听周瑜负手叹道:“程公也看到了,有位故人,已至乌林,公瑾需得前去相会,这几日便要先辛苦程公了。”
“经过昨夜大胜,曹军暂时不会再攻来,即便如此,我程德谋亦会守好此处,还请……周都督务必擅自珍重,早日破敌回还。”
小乔知道周瑜一夜未歇,刻意煮了温粥在帐里等候,哪知等了半晌,周瑜没有回来,自己却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周瑜终于回来了,要将这瘦削的小人儿抱回榻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小乔抬起纤瘦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他的薄唇堪堪落在她的樱唇上。没有片刻犹疑,周瑜便将这一吻加深,无限悱恻缠绵,小乔不自胜之际,方轻轻将他推开:“真是的,大半夜瞒着人家去打仗,一大早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所破不过三两百艘舰船,连阿蒙都说不过瘾,哪里能搅扰了夫人安睡呢。”周瑜将小乔煮的清粥盛入碗盏,细细搅动,轻轻喝了起来,“这几日我要出去一趟,夫人便安心在这里等我,最多十日,为夫便会回来了。”
“你要去哪?”
“乌林以西,”周瑜知道,欺瞒只能让小乔更加担心,照实说道,“乌林以西有处大湖,近来黑鸩频现,为夫需得去看看,方能放心。”
小乔的心咯噔提到了嗓子眼,小手一颤,差点跌了碗盏,她极力稳住情绪,久久才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