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钟时天疲惫地躺在床上。
他住的是双人寝,室友林然是本地人,一个月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回家住,所以现在只剩钟时天一个人,他可以尽情发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翻滚大叫,又是捶又是踢,烦躁得要命。
和前任重逢的第一天他就被睡了,有比这更狗血的故事吗?!
钟时天现在就是酸苦辣咸交杂在一起,是一种很重口味的心情。
昨晚他醉了八分,还有两分的情醒勉强记录了一些情节,原本还能难为情的回忆一会儿,现在根本不想记得,简直太糟糕了。
妈的!
钟时天开始升腾起破坏东西的欲望。
他必须要镇定,那种情绪被他人掌控的糟糕他已经体会过了,不能再重蹈覆辙。
他决定做点什么转移注意,于是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为下周的代课准备课件。
才刚做完第一张,敲门声突然响起。
林然经常不带钥匙,钟时天不疑有他,去开了门。
“怎么突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门口站的是赵疏遥。
钟时天呆了片刻,才想起来关门,可已经来不及了,赵疏遥强势挤进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
“你!”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赵疏遥说。
“我无话可谈。”钟时天说,“你出去。”
“对不起。”赵疏遥看着他的眼睛说,“当年的事,我可以解释。”
“用不着。”钟时天嗤笑,“我都快忘了。”
“时天,是我的错,那时候我太弱小了,没有势力,我保护不了你。”赵疏遥低声说,“那些人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为了财产和权势,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是风口浪尖的南野家少主,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弱点。”
钟时天无动于衷,冷漠地说:“现在告诉我没意义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赵疏遥感觉五脏六腑都烧灼了一般的疼,他低下头,是示弱与驯服的姿态,“我一直都在想念你,这七年的每时每刻,包括现在。”
“那你去找七年前的钟时天吧。”钟时天说,“我再说一遍,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昨晚,你还记得吗?”赵疏遥问。
“不记得。”钟时天立刻答道。
“那就是记得。”赵疏遥说,“我们重新开……”
“只不过上了次床而已,说实话,是谁都可以。”钟时天说,“你反倒是我最不希望的人。”
赵疏遥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他。
钟时天心里坠得慌,他不想再面对赵疏遥,偏开头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差不多了吧?你走吧。”
他打算伸出手开门。
却被赵疏遥抓住,带进了怀里。
钟时天以为时间能带走一切,包裹感情。可当他再度被拥进这久违而熟悉的怀抱时,有什么被时间埋没的东西,又悄悄颤抖着要破土而出。
赵疏遥紧紧扣住他的腰和背,脸贴着他的颈侧,就像曾经无数次的拥抱那样。
“时天……”赵疏遥的尾音几不可闻的轻颤,“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说……”
钟时天挣扎了起来,“赵疏遥!你放开我!”
他胖的时候不是赵疏遥的对手,现在这身板就更不值一提了,赵疏遥像块铁板一样动摇不得,钟时天甚至没法做出大动作。
“混蛋!”钟时天咬牙切齿,“我讨厌你,不想看到你,不想被你碰!”
他成功用语言狠狠伤害了赵疏遥,赵疏遥最终放开了他,悲伤的看着他。
钟时天把门打开,严厉道:“出去!”
赵疏遥深深望着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在钟时天面前似乎弱小下来,在情感里是臣服的一方。
赵疏遥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他离开时萧瑟低落的背影,让钟时天的胸口钝钝的发疼。
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时天坐回电脑前,他很清晰的知道,离赵疏遥远点儿,是对自己好。
他并不怀疑赵疏遥说的话,那套保护论,他十八岁的时候就猜到了。
又怎样呢?
高三的那段时间,是他活到现在最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他全心爱着赵疏遥,可以为他忍耐,再委屈也无所谓。
赵疏遥有自己的抱负,他要成功,要让生父一家付出代价,钟时天都支持,都理解。
但他的爱情熬不住。
那时他深刻的意识到,或许自己和赵疏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小市民,他的生活不会波澜起伏,而赵疏遥不一样。
不合拍的生活轨迹,总需要有一方妥协。
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于是,就这样吧。
赵疏遥继续他波澜壮阔的复仇大业,钟时天就安分守己地当好研究生,他们是两根相交过的线,分开后会隔得越来越远,他不想再被拧着再次相交。
钟时天心如明镜,明明白白。
他没有隐瞒,也没有背叛,所以问心无愧。
……可心里为什么总是静不下来?
他编辑着课件,却弄得一团糟,一个字打错了五六遍,烦躁得要砸键盘。
他转头看向门口,一张门板隔开两个空间,莫名让他不安。
去看看吧,看一眼就回来,快快的。
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钟时天只好起身,蹑手蹑脚走过去,动作小心地按下门把手,缓慢地拉开一条缝。
外面空无一人。
他放心下来,推开了一个大口子探头出去往旁边一看。
赵疏遥靠着墙站着。
他低着头,侧脸的线条流畅完美,钟时天看到一颗水珠从他的鼻尖滴落。
他在安静的流泪。
……靠。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赵疏遥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去,钟时天看清了他的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眶发红,眼睛湿润,脸颊有未干的泪痕,是一副让人于心不忍的模样。
钟时天很少看见赵疏遥哭,所以这时心里也不平静,握着把手的手攥得很紧,和他对视了许久才开口:“你这是在干嘛?”
“什么也不干。”赵疏遥的声音很低,带着鼻音和哽咽,钟时天冷漠的态度让他又流出泪来,眼泪从眼眶滑落的画面,把他的脆弱展现的淋漓尽致。
钟时天没法在对这样的赵疏遥冷言相对或者视若无睹,他无奈道:“你在我门口哭,别人路过来会怎么想?”
“你只……你只在乎别人怎么想?”赵疏遥努力想看清他,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
钟时天拿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他再次进屋。
钟时天扯了几张纸巾给他,说:“你以前不爱哭的啊。”
“现在也不爱。”赵疏遥擦着眼泪说,“但忍不住。”
钟时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何必呢你?”
“别这么说。”赵疏遥又疼了起来,“我不能没有你。”
可这七年不也好好过来了吗?钟时天心想。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钟时天换了个话题。
“你为什么总要赶我走?”赵疏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原因太多了,我说出来……”钟时天无可奈何,“我说出来你又哭怎么办?”
“那你别说了。”赵疏遥哀伤地低下头。
这时,天空突然打了几道闷雷,紧接着是狂风乱作,很快就能听到雨声,零零碎碎逐渐变为密密麻麻。
“下雨了。”赵疏遥说,“我的车停在好远的地方。”
不下雨你就会走吗?钟时天想给他一个白眼,“这雨下不了多久,雨停之后立刻走人。”
赵疏遥不想总是违逆他引起更多的反感,便乖巧的点头了。
钟时天和他没什么可聊的,就又做回电脑前,继续制作课件。
但这个时候,和赵疏遥共处一室他怎么可能做得到旁若无人?他的后脑仿佛长了只眼睛,可以明确的“看到”赵疏遥的动向,他在房间里踱步,他走到了左边,走到右边,走近了……很近,就在身后。
钟时天后背僵硬,他佯装不知道,翻开书随便敲了一段书上的内容。
“我以为你会继续跳舞,开个工作室,或者当一个编舞。”赵疏遥说,“没想到你会当老师。”
“只是帮导师代一段时间的课,以后还没定。”钟时天随口答道。
“你当老师也很好。”赵疏遥看着他不自觉微笑,“钟老师?”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钟老师这三个字五分调侃五分呢喃,尾音还带着笑意,实在是不堪入耳,钟时天差点鼠标都握不住。
钟时天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绷着脸说:“你不要和我说话妨碍我,到后面坐去,不然就出去。”
赵疏遥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钟时天的耳垂,才“哦”了一声,走开了。
钟时天几乎要跳起来,耳垂只是被碰了一下,却想烧着了一般又热又烫,他想回头瞪一眼赵疏遥,但克制住了。
沉着,这就是他的计谋!
钟时天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显示器上。
赵疏遥很安静,当钟时天完全投入时,只感觉寝室里就自己一个人。
当课件粗略的完成后,钟时天停下来休息一下,他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了一声闷沉的疼哼。
钟时天回过头,看见赵疏遥坐在他的床上,低垂着头一手捂着胃,眉头紧皱,看上去很难受。
“你……怎么了?”钟时天问。
“老毛病。”赵疏遥也看向他,虚弱地笑笑,“没关系,不用管我。”
钟时天想起来了,赵疏遥有胃病,只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钟时天格外关照他,很少见他犯过。
“没吃饭吗?”
赵疏遥遥了摇头。
钟时天走到窗边看了下,雨不像一开始那么大了,但还在下着,让一个胃疼的人冒雨走,还是挺残忍的。他只好认命去柜子里翻找,找出了一袋方便面。
“只有这个了,要吃吗?”钟时天问。
“吃。”
钟时天又帮他煮,看见冰箱里有鸡蛋和火腿,也加了进去。煮好后有肠有蛋,色香俱全,钟时天自己都饿了。
他把面端给赵疏遥,赵疏遥双手接过,小声说谢谢。
“我这儿没有胃药,你吃完要是还疼,还是回去吧。”钟时天说。
“那我不疼了。”赵疏遥说,他吃了一口面,满足道:“很好吃。”
“泡面而已,能多好吃?”钟时天随口道。
“你做的都好吃。”赵疏遥说。
这话钟时天不知道怎么接,便沉默了下去。
赵疏遥吃泡面也很文雅,吸溜声都是轻微的,每一口能看出他的专注,他是在很认真的品尝。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今早,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他还有脸说今早!钟时天想到那时的心情,天都暗了,气哼哼地说:“我当时又不知道是谁。”
“我给你留便签了。”赵疏遥无辜地看着他。
“没看到。”钟时天没好气,“对我而言是个糟糕的经历,你不要再提了。”
可昨晚你明明也很舒服。
赵疏遥只敢在心里说。
“对不起。”他诚恳道歉,“你喝醉了,是我乘人之危。”
“打住,不要说了。”钟时天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好。”赵疏遥很听他的话。
他继续安静的吃,钟时天挪开视线,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赵疏遥身上。这样的场景让钟时天感到熟悉,他想起了曾经。
他经常去赵疏遥家过夜,在赵疏遥家里屯放了很多垃圾食品,晚上吃宵夜的时候,也要拉着赵疏遥一起,泡面吃得少,因为照顾到了他的胃,但也像现在这样,钟时天做的东西赵疏遥都会吃完。
只是虚有其表,钟时天找不回当时和他一起生活时甜蜜而喜悦的心情了。
赵疏遥把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还要自己去洗碗。
“我来吧。”钟时天拿过来,他看了眼窗口,“雨好像停了,你可以走了吧?”
赵疏遥好不容易感受到的温情那么迅速的冷了下去,他失落的说:“为什么非要我走?”
钟时天不想和他争了,平静地点头,“那你留在这里,我出去。”
赵疏遥微微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但最后沉默了下去,等钟时天洗好碗,他才开口:“我走。”
钟时天放下碗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
赵疏遥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了门口,在开门那一刻,他问:“时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钟时天回答:“不好。”
“那我换一个说法。”赵疏遥说,“我要和你重新开始。”
他的语气是毫无波澜的,但话语里的霸道正正碰到了钟时天的逆鳞,钟时天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带着女朋友回来和我说这个,不觉得心虚吗?”
赵疏遥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他,“你是说北原云?我和她并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要多想。”
“我不关心。”钟时天说,“我不会和你重新开始的。我累了,你走”
“……那你好好休息。”赵疏遥终于推开了门,走出去,“晚安,我们会再见面的。”
如果钟时天手上有东西,应该会砸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赵疏遥关上门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驻足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至少他还在意我。
因为赵疏遥的那句“我们还会再见面”,钟时天生怕自己一开门又看到他,便早早起来去了图书馆,打算把课件的全部内容都填充上去。
从早上一直做到了下午,才终于完成了。万幸的是,这一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钟时天应该感到安心,但那一丝隐隐约约如雾气一样的失落,也伴随在心间。
他极力想忽视掉,所以打算随便找个人去吃自助,就是因为饿了才想那么多。
正当他要决定人选时,安岚给他发微信了。
安公主:在哪有空吗请我吃饭呀!
安公主:我在学校里。
安公主:今天认识了一个超nice的小姐姐,我想请她在食堂吃个饭。
安公主: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
钟时天想了想,回复过去:我在图书馆,食堂见吧。
安公主:哦耶!
十五分钟后,钟时天和安岚会面,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安岚口中的小姐姐,居然是北原云。
“hi~”北原云对他挥了挥手。
“怎么是你?”钟时天惊讶道。
“她是日本很火的平面模特,来我们学校拍照。”安岚说,“介绍一下,他叫钟时天,是我的男朋友。”
“wow.”北原云说。
“你别乱说。”钟时天皱起了眉,“我从来没答应过你。”
“切。”安岚撇了撇嘴,“准男友行了吧?走走走我们赶紧去吃饭吧。”
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食堂人不多,他们坐的位置还算安静。
“你居然瘦了那么多,我都认不出你了。”北原云对钟时天说。
“什么?你们认识?”安岚瞪大眼睛。
“高中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北原云说,“钟君和我的未婚夫是朋友,来东京看他。”
听到fiancé这个词后,钟时天拿着筷子的手指发紧。
“你有未婚夫了?”安岚又是一轮惊讶。
“准确来说,应该是前未婚夫。”北原云耸了耸肩,“他得到权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我们的婚约,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为什么?”安岚不理解,“你那么漂亮,会有男人不喜欢吗?”
“他心里有个初恋。”北原云无奈,“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考虑别人。”
钟时天被米饭呛了一口。
“哎呀呀,你吃慢点。”安岚给了他一张纸巾。
北原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不过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一直不知道他的初恋长什么样,钟君,你见过吗?”
钟时天坚定摇头,“没听说过。”
“是吗?”北原云有些失望,“可他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是怎么撑过异国恋的?我倒是见他看过有钟君的影像。”
“哈?”钟时天疑惑。
“就是一个跳舞的影像啦,影秀很珍贵那个东西,立武,就是影秀的表弟偷走了之后,差点要被杀死呢。”北原云说。
“那么夸张吗?”安岚啧啧称奇。
“当时影秀的刀都架在立武的脖子上了。”北原云说。
“真的假的?难道时天才是他的初恋?”安岚可疑的看着钟时天说。
“嗯——”北原云用探究的目光打量钟时天,“有可能哦。”
两个女孩默契对视,接着同时哈哈大笑。
钟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