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飞焱(上)
血阁。
夜幕带着浓浓的腥红降临在这如同修罗地狱般的试炼场中。
空旷而黑暗的场地,血迹斑驳的墙壁,满目萧刹间,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火在地面上分割出片片模糊的光。
四周是骇人的寂静,液体溅落在石砖上的声音突然撕破冷夜,血阁深处,一个全身如墨的修长身影手提长剑,从暗影中缓缓走来。鲜血从剑尖滴落,洒下一路殷红,低沉的步伐渐渐被火光勾勒出森冷的轮廓。
“胜出者——飞焱。”
厚重的乌金大门被缓慢推开,伴着督察官洪亮的嗓音,阳光从敞开的门扉间扑面而来,“恭迎玄冥国新一任血阁阁主!”
飞焱缓缓站定在原地,微眯了双眼,两天两夜浸泡在黑暗中的***,让他一时难以适应这样明亮的日光。
身后不远处的尸体尚且温热,偶尔飘来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飞焱闭上双眼,仿佛还能看见温热的血液在地面上缓缓流淌。
他攥紧手中利刃,狠狠咬住下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下百处,疼得他全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狼狈透了,衣衫褴褛,面目憔悴,汗水混杂着血水纠缠在满身伤痕之间。但是百年血阁,又有哪一任阁主不是从这样九死一生的挑战中逆行而归的呢?
他终究还是赢了!
但也意味着……从此他的命运将会同那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紧紧系在一起,永世无法挣脱。
……
“阁主,今天是赴血阁继任的日子了,仪典结束后,陛下宣您酉时去玄冥殿觐见。”侍女甜美的嗓音小心翼翼的在门外响起,透过红木雕花的窗棱,一缕晨光静静洒落在绛色的羊毛地毯上,“请容奴婢伺候阁主梳洗更衣。”
飞焱猛的坐起身,望着周围华美的寝殿一时有些恍惚。三天的养伤时间几乎在汤药和昏睡中度过,常年蛰伏在黑暗中的习惯,让他面对着明亮的居室经常在梦回时有种莫名的恐慌。
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依然介意着飞鹰临死前的那句话吧?
“飞焱,你得到了血阁,但也不是赢家!”
男人倒在血泊里,抽搐的嘴角在冥殿的光影中渐渐勾起一个骇人的笑容,“做好准备去面对那个狠戾的暴君了吗?!”
飞焱微微垂眸,用力捏紧衣襟,因为极度克制而无法宣泄的情绪幻化成指节间泛起的片片青白。
玄冥国的血阁,是最顶尖的杀手组织,玄冥皇帝为了稳固对他们的绝对控制,都会在新一任阁主继任时,让他们服下“血誓”。
这种听起来虔诚而美好的名字,却掩盖着一种终生无法化解的毒蛊。当血阁阁主服下子蛊,蛊虫便寄于心脉,仅靠着进食那赐予“血誓”之人的精血维系生命,每次喂养之后可以沉睡一月,若是到了期限得不到食物,便会发作整整一日再次睡去。
传说中,连续六个月没有得到喂养,则会蛊死人亡。可是数百年来,却没人能够证实这个时间的真实性,因为即使是强大如血阁阁主,也没有人能在愈演愈烈的痛苦中撑到第六次。
对于未来,他难免心中惶惶。
他将要效忠的,是玄冥国数百年来手段最为狠毒的皇子。是那个以铁血手腕疯狂吞并了周围三个邻国,曾经一声令下屠尸百万的玄冥“黑太子”——南渊!!
……
七日前,先皇驾崩,上任阁主殉葬,南渊继承皇位之后便立即重选血阁阁主,经过两天两夜的惨烈厮杀,飞焱从这十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却分不清是福还是祸……
所有繁琐的仪典如期进行完毕,飞焱默默换上一身墨色武服,有些忐忑的独自来到南渊寝殿——玄冥殿。
夜幕降至,他垂手站在门外,抬眼只见威严的殿门内已是一片寂静昏暗,大殿两侧,乌金镂刻的玄武烛台上几簇白烛轻轻摇曳,一圈圈黄暖的光晕便在绛色地毯间绽开点点涟漪。
通报的守卫从殿内匆匆而出,伴随着急促的步伐,身上那精致的银色铠甲不断反射着冰冷的光。
“飞焱阁主,陛下宣您直接去内殿觐见。”
守卫的表情很严肃,沉稳的嗓音间几乎听不出半点情绪,飞焱望着眼前被黑暗吞噬的殿宇,攥紧双拳,心中越发多了几分不安。
柔软的地毯一直延伸至内殿,踩在脚下没有丝毫声音,玄皇似乎撤去了所有侍卫和宫女,一路上,周围安静得令人脊背发凉。
飞焱整了整心神,缓步穿过千年紫檀雕琢的殿门,淡淡的龙涎香气顿时缠绕过来,氤氲在温暖如春的寝殿里带着点点醉意。
他放眼望去,只见华丽的软榻上,一个十分魁梧的身影正斜斜的半倚在一侧,桌案上柔和的灯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那深邃的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摄人气魄。
飞焱向前走了几步,恭敬的叩拜在南渊面前,双手伏地行过大礼,才低低的请安道:“新任血阁阁主飞焱,参见陛下。”
漫长的等待,始终没有任何声音,飞焱一时不敢妄动,不安却随着自己的心跳在周身缓缓蔓延。
若不是对面之人淡淡的衣物摩擦声,他真的要以为南渊已经睡着了。飞焱壮着胆子,满眼疑惑的悄悄抬头向座上之人望去,却刚好撞进南渊宛如幽潭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