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齐景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在屏幕上面直接看到一个圆脸尖下巴的女孩,她眼睛又黑又亮,不笑的时候也端着一股笑的神情,右侧的脸侧蹭了道白,随意散漫在她脸上铺陈开来。
齐景心脏不觉得漏了一拍。
然后,女孩展开嘴角,笑容像扇子一样缓慢却惊心动魄地在他面前打开,两个小梨涡从她嘴边不小心漏了出来,深刻地成了一个印子。
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齐景看到她的嘴巴里面像是含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留心细看,才知道是牙套。
白胖胖的汤圆漂浮在陶瓷碗上,她有些害羞地眨着眼睛,含着破碎但闪亮的光。
“现在我就来尝一下这汤圆的味道怎么样。”
她脸颊边上的那道白还在,蹭在脸上,像小狗扑了一鼻子的灰,懵懵懂懂却又憨得可爱。
屏幕上面飘过一条不太和谐的话,“up主能不能注意一下卫生啊,这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干净,脏死了。”
齐景想把这些挡脸都烦人的句子给关掉。
她好似未觉,用汤勺舀起一个汤圆送往嘴里,“嗷呜——”一口完全闷住,大概咬下去的时候被里面忽然拉扯开的温度烫着嘴巴。
齐景很快看见她的五官全部皱在一起,想吐又没法吐,硬生生憋在嘴巴里面只能转过头狼狈地张开嘴巴,拿手扇风。
来来回回几下,才狼狈地咽地了下去。
转过头,女孩大概也被自己这副样子给逗笑,手背挡在脸面前,单单露出一双眼睛,晴朗的笑意折射出许多光芒。
齐景觉得心头一暖。旁边张子初放下手机轻轻踢了他一脚问道:“看了那么久的吃播,有想好要出什么吗?”
他相都没想,自然而然脱口而出:“汤圆吧。”
“汤圆?”这的确是张初之没有想到的回答。
这时候画面里面的女孩忽然大幅度的晃手说道:“好了,今天的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喜欢的朋友们可以点点关注哦,我叫饭团。”
网吧里面的小小角落,偶尔有人经过,走路声,细碎的说话声,耳麦一下空旷下来,整个世界的声音因此也徒然放大许多。
齐景的眼睛还没有从屏幕上收回来,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笑了,帽子虽然遮住他半张脸庞却遮不住他的笑意、
“我要加餐——吃饭团。”
减肥是个漫长痛苦的过程。
七天外貌没变,十天外貌没变——身材像被加了膨胀剂,呈现出一种加大码的质感。
齐景越来越讨厌看到镜子里面的那张脸,就好像他越来越讨厌温暖的食物给身体带来热量。
读书,减肥,节食,不照镜子。
他的生活比之前过得更加单调。
水果,蔬菜,每一样送进嘴巴里面的东西都经过严格卡路里的计算。他开始不喝咖啡,只碰白水,偶尔熬夜读书身体疲乏的时候,也只是进厨房吃一个番茄。
然后第二天跑步的时候再多加五百米。
没有温度的食物吃多了,人也变得冷淡起来。齐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那么多的精力应对那些人和事。
能用简单的话交代清楚的问题,从不重复啰嗦。
直到后来有一天,张初之把他拉到镜子面前,怼着脸骂道:
“你TM能不能正常点!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还有个人样吗?”
他在镜子面前躲闪视线,可饶是如此还是看到里面一个苍白脆弱的男孩。
面无血色,骨骼纤瘦,像纸片人一样风吹即倒的质感。
瘦得触目惊心,但他终于摆脱了那身赘肉。
想咧开嘴笑,但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太久,笑也艰难。
“齐景,你已经很瘦了,能不能生活得正常点,别再走极/端了。阿姨和叔叔都很担心你,他们知道说的话你不会听,所以才叫我来劝你。”
“关心你的人很多,别再这样了。”
道理齐景都懂,但厌食就好像一个深渊,掉下去就很难爬上来。
他不吃是罪,对不起父母朋友;吃也是罪,加深了心里对自己的厌恶。
青春里面的草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铸成了一座囚/牢,阴暗冷瑟,禁锢着自己。
绝望致死,他早已断水绝粮多时。
生活就像茫茫黑暗看不到光,直到他遇到了范泛。
她干净善良,仿若一束光照进囚/牢。
从此为她,土石皆破。
59、番外三...
每每新生开学那几天学校总是一反常态的热闹。
彼时张初之齐景刚上大二,他们还没一个接着一个从宿舍里面搬出去。头一回当人学长,除了齐景以外,包括张初之在内的一群X大学生还是相当兴奋。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蹲守在X大的校园门口,望着新生女大学生拖着五颜六色的行李进出。一派鸟语花香姹紫嫣红的美丽景象。
只是没过几天,X大的男同学们一个个都像上了霜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太腻太无聊了!”张初之在秋老虎的尾巴下面冲齐景抱怨。
虽然刚入九月,但宿舍里的空调还没停下来。不断下送的冷气驱散不了当代大学生裆里的热劲。
张初之神情恹恹,活像被骗:“这一届的女学生跟我们同届刚进来的一样,眼睛片有瓶底那么厚,而且十个里面没一半知道要化妆。虽然素颜底子不错,但总有那么一些面孔不忍直视的啊!……”
他吐槽没完,旁边正打游戏的舍友一把扔掉手机,拉过椅子靠在张初之的肩上,挤眉弄眼,冲他暧/昧说道:“隔壁嘉兴的妹子不错诶!”
“真的吗?”张初之不信,“昨天一嘉兴的还跟我吐槽她们学校的妹子寡淡无味,就跟刚从修道院里面放出来的一样。”
舍友拉长声调诶了一句,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发表言论:“隔壁嘉兴还说我们学校的妹子一个个清秀淡雅。”
“远香近臭听没听过——”舍友往张初之的心窝轻拍两下巴掌。
男大学生当即呵呵两声笑成一团。
荷尔蒙让夏天延长,秋天迟到。也才一两天的功夫,新生们齐刷刷地换上绿油油的军装,头戴一顶小盖帽。
远远看去,就连胸脯高低也很难帮助他们分辨男女,更别提美丑之论。
校园难得热闹,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响,像云雀在空中/炸/开了锅,清脆又浓密。
齐景他们这些大二老生,照旧在初秋感受不到丝毫凉意的日子里上课,闲暇时躲在宿舍阴影里贪凉。
一次放学,往常一下课就喜欢往新生堆里打转的张初之难得肩上挂包跟齐景一块走。
他手搭在齐景肩上,没让他继续往前走。他们很快落在浩荡的人/流之后,张初之让齐景转身望向窗户。
厚重的玻璃反映出两人的面容——一个清秀寡淡,一个鲜活朝气。
张初之冲镜子做鬼脸,旋即又是亮起一片大白牙。齐景不知道他又做什么,眉头蹙起,斜着眼睛问他:“药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