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还有一种常见的蒸菜,就是从水塘里捞来鸡头泡梗子,放坛子里先腌上数日,然后搁上辣椒片蒸得烂软,吸溜吸溜着吃稀饭,极其爽口利索。小咸鱼是蒸,臭菜豆腐也是蒸,腾腾的热气之间,是不变的乡村情愫。若是在蒸鸡蛋里放上一两匙臭豆腐**,而那饭锅又是烧得火旺蒸汽十足,将鸡蛋都蒸潽了起来,可以用筷子直接挑进碗里,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那就是过往岁月里最富足的滋味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农家的柴草灶锅,本来就大,由于蒸菜多,一般都备有一个木条格子蒸架,一下能同时蒸上好几碗菜。蒸菜的碗,通常是那种最具民间本色的浅褐陶钵,透气好,又叫窑锅子。
若是在“蒸”前面再加上一个“清”字,性质就起了变化,就像一个人由乡村进入城市,行止作派皆升格,而迥异于往日了。
比如清蒸鲈鱼、清蒸翘嘴白、清蒸口蘑鸡,因为除了姜葱醋和芝麻酱外,少不了还要放上足量的黄酒与调和油,还要加高汤,而且是用笼屉蒸,并在蒸菜碗上面盖一片保鲜菜叶,蒸菜熟后再把白菜叶拿掉……这就像一个人住在精装修房与过去住乡村岁月的泥坯房那般相去甚远了。
在国人纷繁的厨艺中,清蒸似乎就是青衣的角色。时下的餐馆,为招引食客,又让这青衣的水袖带出许多花头来。如粉蒸,即是将原料调好味后,拌上米粉蒸制;扣蒸,将原料拼成各种花案图形放在特制的器皿中蒸熟;包蒸,用菜叶、荷叶或是玻璃纸包上原料蒸制;造型蒸,先将原料加工成茸,拌入调料和蛋清、淀粉或琼脂等,蒸出各种形形状状……还有什么滑蒸、膏蒸、炸蒸等等,不一而足。
苏浙馆子里的蒸菜,最传统的为“蒸三鲜”,内里却不止三种花样,我吃过的一回,记得好像有猪尾骨、肉皮、蛋饺、咸鸡、肉丸、鱼丸等等。
那年秋风蟹肥时,沪上的朋友领着我在大光明电影院楼上的一家空中花园餐厅品尝海派竹笼蒸菜。据说,这里的蒸菜能将原料的纯味和营养一滴不漏地锁在飘香的竹笼内,品尝起来口感异常清雅。更值得一提的是,竹制的蒸笼都是新鲜竹篾编的,一旦失去竹香便换新竹笼,以保证竹子的清香和菜的浓香四溢。
朋友点的蒸菇鸡块、上浆田鸡,感觉是把原料的本色鲜香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出来,蒸小黄鱼也蛮鲜的,就是普通碗搁竹笼里蒸出来,不过分量倒很实在。还有一道糟蒸鲞鱼,应该是家常和雅兴完美结合,堪称上海一绝。稍具有点烹饪常识的人都知道,清蒸是很难玩猫腻的,且原料必须新鲜,就像上海人说的,不好捣糨糊。
当一道扇形铺张的清蒸新鲜鱼翅端上桌,我略有点吃惊,这太破费了呀。朋友却笑着说:“老便宜喔,便宜得侬勿相信!”遂把菜单递给我看,才九十八元!我尝了一下,这九十八元的鱼翅倒是正宗的鲨鱼翅,因为特别鲜嫩且骨肉分明,可以判断绝非水发干货,而是新鲜的,翅骨软软的,能嚼碎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