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平这话说的当然都是实情,也正因为如此,赵歇才听得是汗流浃背,心头颤抖,另一边的许详看出不妙,忙上前来把赵歇拉到一边,附到了赵歇的耳边低声说道:“大王,不要听这个匹夫胡说八道,至少王宫卫队还被我们掌握,突然动手,我们未必没有胜算!而且巨鹿距离邯郸不过一百多里,你在那里经营多年,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立即撤往巨鹿和赵郡尊会合。”
仿佛是听到了许详的低语,远处的邵平又突然开口,说道:“大王,你如果想垂死挣扎的话,臣下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任何作用。夏相国今天故意告假没有进宫参加朝会,就已经是铁证,邯郸城外的驻军全部是由他控制,他只要一声令下,城外军队马上就能进驻城内,接管城防。”
“还有。”邵平又补充道:“就算大王你在巨鹿颇有根基,也侥幸逃出了城外,也注定是很难赶到巨鹿,与赵卉赵郡尊会合。因为大王你不要忘了,在巨鹿和邯郸之间,还有一个曲梁也驻扎有军队,那里的军队同样是由夏相掌握,夏相国既然已经生出了防范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忘了不给曲梁的驻军打一个招呼”
这下子就连最为冥顽不灵的许详都无话可说了,邵平则又说道:“大王,臣下斗胆,还想以朋友的身份再提醒你一句,你虽然是赵氏族长,但赵国王室也并非铁板一块。赵国的先祖赵武灵王禅位给赵惠王之后,因为父子争权,公子成斩杀兄长公子章,包围沙丘行宫,在赵惠王的暗中授意下把赵王武灵王活生生饿死,父子手足骨肉相残,大王你如果敢有什么异动,或是贪图荣华富贵,或是为了身家性命,赵氏宗族中未必就不会有人效仿公子成和赵惠王公子何大义灭亲,殷鉴不远,还望大王千万不要忘记。”
回想起了自己几个亲信在决计起事时的犹豫态度,还有自家先祖以前干出的那些漂亮事,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的赵歇重新动摇,忍不住慢慢走回了自己的王座缓缓坐下,许久后才颤抖着说道:“这么说来,寡人已经是非死不可了这个时候就算寡人重新让李郡尊担任邯郸郡守,皇帝和朝廷也容不下寡人了”
“当然容不下。”邵平一句话直接粉碎赵歇的最后希望,说道:“大王你只要站在皇帝的位置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会不会还容得下已经生出了谋反苗头的你自己还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王你这几天密议的事,无论如何的杀人灭口,恐怕也迟早会传进皇帝陛下的耳朵里。”
赵歇的脸色彻底灰白,旁边的许详忙上前两步,想乘着这个机会怂恿赵歇拼死一搏,不曾想邵平却又抢着说道:“不过嘛,大王如果想要活命,想要保住荣华富贵,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臣下感念大王恩德,这次入宫吊丧,就给大王你带来了一样可以救命的东西。”
“什么东西”赵歇下意识的飞快抬头。
邵平不答,只是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简牍,赵歇见了焦急,推开准备上前替自己接过简牍的许详,直接冲到了邵平的面前亲自接过简牍,可是展开简牍仔细一看时,赵歇却又傻了眼睛,原来这份简牍,竟然是一户赵国百姓控告赵歇独生儿子赵贾纵容门客,打死他们家人的文书。
“邵御史,这东西怎么能救寡人的性命”赵歇奇怪问道:“寡人的儿子纵容门客,打死纠正他们不法行为的司寇官寺假佐,事后又仰仗寡人的权势向司寇施压,逼迫司寇官寺不得追究这件事,这是让寡人罪上加罪,如何能救寡人的性命”
“大王放心,一定能救。”邵平沉声回答道:“明天的朝会上,大王你只要把这道简牍公诸于众,先将你的太子拿下问罪,然后再上表朝廷,主动请求皇帝陛下惩治你的教子不严之罪,废除你的王爵,臣下就可以担保你能逃得活命,还能保住荣华富贵,世世代代享受不尽!”
“你的意思是”赵歇终于明白了邵平的意思,说道:“让寡人以王爵为交换,换取皇帝和朝廷对寡人法外开恩,不加死罪”
邵平坦然点头,旁边必须依附赵歇才能享受荣华富贵的许详则一听急了,忙向赵歇伏地拜倒,连连顿首说道:“大王,千万不能这样啊!千万不能这样啊!大王你可是赵国的王室之后,祖宗的江山来之不易,大王你千万不要听这个卑鄙小人的无耻言语,拱手让出赵国的社稷江山啊!”
“大王,恕臣下直言,赵国的江山社稷确实来之不易,可是你有资格坐这个江山吗”
邵平懒得和许详辩驳,只是直接向赵歇说道:“想必大王你自己也非常清楚,张耳和陈余两个奸相当初之所以拥立你为赵王,不过是想借着你的旗号收买赵国人心,压根就没有真的把你当做大王尊重。后来两个奸相束手就擒,出钱出力的也是朝廷军队,大王你在期间不但寸功未建,还几次坐视张耳奸相反复无常,背叛皇帝倒向西楚,赵国的子民,如何可能真心拥戴大王你在赵国称王大王你的功勋德望,又如何配得上赵王的头衔既然德不配位,索性还不如自己交出去的好。”
“住口!你这个朝廷派来的走狗!闭上你的狗嘴!来人!快来人!把这个匹夫拿下!拿下!”
许详彻底忍无可忍,大声叫嚷着逼迫殿上卫士把邵平拿下,但是因为赵歇没有开口的缘故,殿上的卫士却不敢有所动作,只是看着神情犹豫的赵歇等待他的命令。邵平也知道赵歇此刻心中天人交战,便又说道:“大王,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是生是死,也已经在你的一念之间,臣下言尽于此,你请决断吧。倘若你真的决心拼死一搏,请现在就把臣下拿下问斩,臣下也早就抱定了回不去的决心。倘若你愿意悬崖勒马,明天的朝会上,就请把这份简牍公之于众,然后主动上表请求朝廷废除你的王爵。臣下估量,以我们皇帝陛下的宽厚仁慈,最起码也会给你留下一个侯位,还有几个县的食邑,让你逍遥终身。”
“宽厚仁慈”赵歇直接笑出了声音,说道:“确实是宽厚仁慈啊,不然的话,皇帝陛下怎么会想方设法的把你安插到寡人身边等着这个机会对寡人说这些话”
“如果皇帝不是宽厚仁慈,又怎么会让臣下来到大王你的身边呢”邵平回答得更加直接,说道:“这是皇帝陛下好心为大王你安排的退路啊,至于大王你愿不愿意走这条路,就看大王你愿不愿意接受皇帝陛下的这份好意了。”
赵歇脸色灰败的垂下了头,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先回去吧,让寡人考虑一夜,明天再做决定。”
邵平拱手答应,旁边的许详却急了,忙说道:“大王,不能让这个匹夫走,他出了宫只要把刚才的话泄露出去,有的人就会提前做好准备!”
“不让他走,有的人就不会提前做好准备了”赵歇的笑容无比苦涩,然后向邵平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去吧,不管将来如何,寡人都领你这个情,感谢你的好意。”
邵平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直接出了后殿,留下赵歇在后殿脸色灰白的沉默不语,还有许详匍匐在赵歇的脚下嚎啕大哭,拼命哀求赵歇不要主动交出王位。接着不知不觉间,赵等和赵寒等几个亲信也一起回到了后殿,还全部垂着头神情各异,一言不发。
“你们都听到了”
赵歇问,见几个亲信一起点头,赵歇便又问道:“那你们认为,寡人该如何行事”
回答赵歇的,是几个亲信的久久沉默,赵歇见了更是绝望,便说道:“那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让寡人仔细想一想,寡人也必须得仔细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