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若妄,便是若动了念便会成真,它并非由最欢喜之事到最悲苦之痛而是改变了人生的顺序,让人先经历最为悲苦之事,再体会最为欢喜之事,贺兰泽走这一步险棋便是想知晓另一朵极幽花的主人可却不曾想另一朵极幽花的主人竟意外现身,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将雪梨末从若妄森林中拉回,那唯一能将她拉回之人便是这极幽花的另一个主人,只不过贺兰泽并不知晓二人之间的种种过往与纠葛,却依旧认为此人是归循。想从万千凡尘虚妄中寻到梨末并非易事,但韩千愿认定若此人是白景亭必定可以。这是她的回忆深处最苦痛的经历,他的脚步缓缓略略有些迟疑,他的心慌的厉害许是他知晓自己带给她的皆是苦痛罢了,他是自小在阴谋与算计的漩涡里步步为营而来,他从未想过会对任何一个女子付出真心,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愿意都将作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他不懂得如何去爱,哪怕在他感觉到对那人的心意之后,却依旧加以利用,可他错了爱是掺杂任何杂质便会变质的,他不解,他以为她将她困在在身旁便是最好的给予,可她却一次次逃离,离他愈渐愈远他悔了,可此刻还来得及吗?雪梨末,那个最初进入他心里的女子还是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吗,他一次次反问自己,而正是这般疑虑给这段感情附加了太多的利益,如今便是连靠近怕是都会无以复加的苦痛吧。当沉睡的梨末再次睁开双眼,四面空洞洞的一片头疼的厉害,虚空中仿佛有挣扎的喊声凄厉无助惊醒了她的梦魇。那幽深的池水浸透着身上布满了累累伤痕的男人,冰冷的铁链紧紧缠绕在他如蛇皮一般骇人的伤口上,男人耷拉着头发丝凌乱全身似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分不清是否还有生机。眼前的这一幕那般的熟悉,熟悉到她那颗被陈旧伤疤布满的心口再次裂开,她跌跌撞撞地撑起身子向着男人而去,她轻捧起他那触目惊心的脸,失措的泪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爹,爹你醒醒啊,我是末儿啊,我是末儿啊。”男人似乎感受到了梨末的呼唤,在剧痛中清醒过来。
他的脸上满是鞭痕,受尽折磨的痕迹鲜血淋漓,他挣扎着想抬起手触摸眼前他心爱的女儿,那纠缠禁锢的铁链叮当作响,发出刺耳的金属鸣声,他终究是无力沙哑的喉头轻声唤道:“末儿,是你吗?”梨末恍然梦境一般紧紧抱住雪律齐,像个与爹娘久别重逢的孩子,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雪律齐竟还“活着”。突然间雪律齐的瞳孔开始放大,数以万计猩红的血丝涌了上来,“末儿,快走,快走。”雪律齐霎时间用尽全身的气力拔出梨末发髻边的珠钗,发了狠一般刺入自己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染满了搅得池水愈发浑浊。
他用尽气力歇斯底里的喊着,而这一幕却恰好落在匆匆赶来的白景亭眼中,景亭似乎还分不清眼前的状况,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味。“末儿?”眼前的女子无力地抱住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哭得泪人一般,那男人发了疯一般眼底尽是戾气,狰狞的面孔似野兽一般发出低吼,细细辨认之间,景亭仿佛回忆起那个男人的面容,正是雪梨末的义父,当年平阳驰骋沙场的雪律齐,他却只知晓当年苍润之战雪律齐被捕捉后死于苍润,此话乃是欧阳绝尘告诉他的,可却并不知雪律齐在死去之前受到了这般的对待,这是梨末心底最悲恐的事情吗?黑暗的水牢中透过一丝亮光,景亭透过光线眼前却出现了欧阳绝尘的脸,此时的欧阳绝尘好似一只贪婪的野狼,他从欧阳绝尘的脸上瞧出了明显的狠戾,他想去伸手抓住梨末带她离开,可那么近的距离二人却宛若在两个平行时空里一般难以靠近。只一时间梨末缓缓走了出去,呆愣的眼神仿佛魔怔了一般,她这是去哪,他反复回忆着,那一日他诧异地惊觉当时的她回忆起了之前所有的过往,正当他还未从那份欣喜中转圜,她便告诉自己她从未爱过他。
也许之后种种诡谲利用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可如今眼前的她却神色异常,他赶紧追了上去,来到的正是当时的营地,果真是那一天,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何时,那一日之后的她究竟去了哪里。他偷偷在营帐外观察着,只见如当年所见,她毫不留情的将利刃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在自己耗尽气力倒地之后,欧阳绝尘便出现在了画面里。只见欧阳绝尘手中拿着一只盒子,盒子中的小虫摇头摆尾,那本是去吸食他的鲜血的小虫晃晃悠悠地朝着梨末而去,那瘦弱的女子躺在血泊之中,道:“我知晓了你曾带给我的苦痛,却也回忆起了你所为我埋葬的情深,如今我将它们都化作心头的最后一滴血还给你,那么我们之间曾深忆的,曾怨恨的,曾亏欠的大抵都一笔勾销了吧!此后两世茫茫,不见,亦不念!”那散落一地的尘埃是离人心口的残骸,他不知当年的深恨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笑话,自那而后他对那女子再无半分真心可言,究竟是谁的亏欠阻隔了谁的情深。
岁月洗涤过的流沙河岸,将倾世容颜更改,将斑斑伤痕掩埋,让重重叠叠的误会和憎恨将当年的情深不寿变得扭曲,也将你从我的心中抹去,而今时今日让我能穿梭时间与空间看清当年的真实,捡拾心底最初的你,你还愿意将过去一切揉成残卷,当作从未相遇的模样与我重新认识吗?景亭的脚步与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这是对雪梨末的劫也是对他的难啊。
场景一转,回到那个火海永夜这变换再次让他猝不及防,是这一天雪梨末纵身跳入火海化为了他眼中的灰烬,他回忆着那一夜的场景她的哀求那么撕心裂肺,他却眼睁睁让她瞧着她的兄长化为了泡沫,那时在她眼中他该是个多么可怖的魔鬼啊。他抬起头望着梨末的房间小窗敞开着,这时的风那般寒冷,她身子一向弱竟是从不知善待自己,眼见侍女捧着未曾动过一筷的饭菜从她房中出来,轻叹着无奈。
他仿佛进入到一个黑暗无底的空虚洞穴中,雪梨末所经历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旋转而过,他仿佛置身于此情此景却又无法碰触,转而回忆起了韩千愿的话,这虚空中皆是雪梨末的经历与回忆,因是虚幻之物故而无法触碰,唯有寻到那个真实的她才能带她出去,念及此,他再次振作了起来,将那一幕幕她所历经的苦痛皆是当作自己亲历。
“吾为一人而来,他若星辰璀璨,光华万丈,吾自知粗鄙,不堪匹配,且将心意千许化作流萤星火,愿伴他百岁无忧。奈何世事纷扰,吾从旁观者入此局再难脱身,当一切尘埃落定,爱恨离别皆为苦,想是他喜我此事,已然耗尽了我此生之幸,才让亲昵之人皆因我而遭难。我本非此间之人,却若鬼魅降难,叫吾如何再做心安?今执笔此书信,道尽衷肠,盼所爱安好,岁岁无忧。”她写罢书信却将它丢进了火堆里,她原想与他做了解释,可却又叹终是不得安稳,便将其付之一炬,只身跳下了火海,这是白景亭第一次瞧见她的心意,是他的固执害了她,害了本该两厢欢喜的情感。眼见她一身红衣从他与苏浅落的婚礼上黯然离开,才瞧清她眼底的泪痕,可那时的他是如何想不愿放下那高傲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