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缄突然从楼上打开窗,一眼瞥下来,就与褚肆那双眼对视上。
两人均是一愣。
墨缄嘀咕:“怎么到哪都遇上这人,真是晦气。”
这时送酒的人进来了,墨缄下意识的摸摸身上。
什么也没有。
褚肆冷着脸转身要走,就听到楼上的人大力招手,嘴里欢实的喊着:“褚肆!褚肆!好褚肆!快上来!”
褚肆:“……”
“发什么愣啊,同寮一场,上来一起喝个酒!”
视线碰上墨缄的眉开眼笑,褚肆本不想上楼,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
等褚肆端坐在墨缄面前,面前的酒菜已备齐了。
“不要客气,喝喝!”墨缄一边殷勤的给褚肆倒酒,一边寻思着要怎么诓褚肆的酒钱。
褚肆举止冷硬的执起酒杯,一句话也不说,连看墨缄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当然,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冷处有最温柔的东西在闪烁。
墨缄见他跟块冰木头似的坐在那里,她倒一杯他就饮一杯。
墨缄倒着倒着就不高兴了,感情他是要自己伺候着他了。
墨缄不给他倒酒了,褚肆就端着空杯,盯着她。
墨缄:“……”
被他这么盯着,浑身就不对劲了。
墨缄咳了声,突然倾身。
褚肆身体僵成石块。
面庞掠过墨缄的气息,感觉腰被摸了一把。
褚肆:“……”
心颤得要塌陷。
突然,眼前一块玉佩亮在眼前。
那一瞬间,褚肆所有的力气像是被抽掉了般,只想虚倒而下。
但他硬撑住了。
见褚肆脸色不好看,墨缄咳了一声,“我就是看这玉佩漂亮,拿来看一眼。”
其实她想摸钱袋。
摸错了!
“别这样看我,还给你。”
霍地,褚肆僵直着身站起来。
“褚肆?”
褚肆同手同脚离开。
墨缄皱眉:“喂,怎么说你也一起吃过酒了,这酒钱你是不是该付一付……”
褚肆丢下一钱袋子,走掉了。
“嘿嘿!谢了!对了,你的玉佩!”
墨缄看向门处,哪里还有褚肆的身影。
墨缄耸肩,抬起玉佩看了眼。
那玉佩光润晶蒙,最难得碧绿增均匀,无半点杂质,这玉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了。
贪污!
墨缄看到这块好玉,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字。
“果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啧!”
金玉酒坊此事后,墨缄和褚肆的接触场面都有其他人在。
二十一岁的这年,墨缄与墨萧再次前往边关。
等墨缄二十三岁这年再回到京都,是因为公务。
匆匆进宫见皇帝,这也是褚肆最后与墨缄见面。
此役似乎对龙安关而言犹为重要,送墨缄离开的,并不只有褚肆。
还有众臣。
褚肆所有想要说的话,无法吐露。
他想,等墨缄再次回来,他一定能帮她更多。
他拿下丞相位,消息传进龙安关,墨缄对此只是嘲讽一笑,带着大军与北夷冲杀,一次又一次。
墨缄身亡的消息传入京都,当时褚肆在朝中与众臣议事。
他刚坐上相位,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接手。
每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向墨缄证明他也不比她差时,那人已经离他而去……
战报回到京都朝廷的那一刻,褚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心阵阵的收缩。
墨家军,败了!
“皇上……臣请求前往龙安关……”离宫前,褚肆只艰难的向皇帝索要了这个请求。
出宫的这段路,褚肆不知道怎么撑过来的。
马车悠悠驶回褚府,徐青和郭远两人搀扶着他下车。
“噗!”
褚肆连吐了三口血。
毫无征兆的。
“爷!”
褚肆觉得连喘气都是痛的。
墨缄!墨缄!
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喊着。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为什么墨家军会败……
许多的为什么在他心里呐喊着。
“爷!”
属下将他架回了屋。
褚肆在颤抖。
浑身颤抖,不,那是在抽搐。
属下见状,吓得魂都散了。
“爷,爷,您振作些。”
“您还答应了皇上要前往龙安关替墨将军……收尸。”
收尸两字刺激了褚肆,痛得他只想要马上死去……
“徐青,别说了。”
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现在他们每说一个字,都会成为刺激褚肆的刀锋。
褚肆忍得面目狰狞,看上去就像是鬼魅的面孔。
“爷。”
两人不忍,默然转过了身去。
他们不敢看褚肆痛苦的样子。
褚肆想要咆哮,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墨缄,你可知我还有很多话没与你说……你怎么能走了。
怎么能。
“阿缄。”
嘶哑悲痛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阿缄……阿缄……”
一声又一声。
若不是凑得近,根本就听不清他到底在喊些什么。
“轰!”
天色晦暗阴霾,不见一丝光亮,滚滚雷声在耳边一个接着一个炸响。
褚肆痛苦的半跪在门前,仰头看着这天,那眼神令人心碎抽疼。
连天都在嗤笑他的无能吗。
因为即使他安排了人在外面,也无法救得了她。
他连墨缄也救不了,这丞相位要来又有何用!
那些人怎么不去死!阿缄死了,他们还活着,他们怎么不去死!
该死的苍天,为什么不是墨缄活下来!
褚肆像只苟延残喘的鬼,在心里不断的咆哮着。
他要用血洗,洗净这肮脏的世间!
谁也逃不掉!
也别想着逃!
一个也不许!
一道电光咔嚓噼响,照亮褚肆扭曲的面容,狰狞如同复仇的厉鬼。
徐青和郭远同时打了一寒颤。
……
雷吼雨催,天地茫茫,亘古苍苍。
褚肆从接到另一封密信后,他整个人就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只有仇恨支撑着行走如尸。
同行的有姬无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龙安关。
这一趟出行,没有停歇,也没有声音。
一路进入龙安关,他们之间连半句话也没说上。
这也是随行官员遇到最沉重的任务。
褚肆像不知累为何物的鬼,一路奔行。
姬无舟也不停,众人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如此遥远的路途,被他们拼命缩短了一半,跑死的马已不计其数。
在龙安关接到墨缄的尸体,军医已用特殊的法子保存了尸体,这段时间不会让尸腐烂。
也足够他们将尸体运回京都。
龙安关一片愁云惨雾。
褚肆死死盯着那张脸,不敢合眼。
即使是到了这骨眼,褚肆仍旧不显露半分,看着姬无舟对尸体抹眼泪,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即使墨缄已经死了,他还是什么也不能做。
褚肆眯着布满血丝的眼,捏着拳头,转身大步上了城墙,望进黑暗里的龙安关塞外。
如果……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不会再错过。
即使墨缄是个男子……他也不允许自己再退缩。
可他还有重来的机会吗?
没有了。
藏在他心渊的那个人,离开了人世。
他连追随的资格都没有。
“阿缄,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听完后你打我好,杀我也罢,我都高兴……阿缄,回来好吗。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你的性命……”
褚肆扶着城墙,垂下眼眸……数滴泪水打在坚冷的墙壁上。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悲痛里,龙安关的天空一隅悄悄滑落一束星光!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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