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夫君回来,我的心中,自也还是欢喜的!既然你心中记挂妾身,为何不肯饮酒?”
说到了这儿,石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顾厉冷冷的看着她,心忖,石婉一向柔顺,如今却跟自己闹。
可见,石婉如今已经是有了异心,不是从前那般温柔贤惠的妻子。
那酒水,自然绝不会再沾染。
更何况,石婉说了这么多话儿,可是还有些话,却也是提都未曾提及。
自己如此盘问,问自己的儿女在哪里,石婉却分明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问你,我那一双儿女在哪里,你却怎么都不肯和我说。石婉,你到底向着你娘家人。”
石婉嗤笑:“夫君,你杀人夺权,手腕狠辣时候,你没想过你的妻儿,如今却那么一副,好父亲的样子。你为何不觉得,自己颇为可笑,甚至有些令人作呕?我如今瞧着你,你这样儿的模样,让我当真觉得心凉如水。你当真想要去见枫儿敏儿?两个孩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瞧着他们会说话,变得机灵,叫我一声娘。可是,可是他们都被自己亲爹给害死了。你杀了石舒叶,图谋夺权,惹得家族不满。当然,你大权在握,谁也不会明着跟你作对——”
“那一天,我去叫自己儿女起床。我轻轻的拉开了床帘,你知道我瞧见什么?我看着枫儿、敏儿脖上染血,死在了一道。我那时候,都生生吓晕过去。我是个妇道人家,我不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那天,我如坠冰窖,只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噩梦。而此时此刻,我不过想要一个依靠。而这个依靠,就是我的男人,我的夫君顾厉。所以,我匆匆去寻你找你。可是,你并不愿意见我——”
顾厉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可置信,那些石家人,居然胆敢弄死他那一双儿女?
不会的,这个女人骗自己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石婉,石婉根本是胡说八道。
却无可遏止,想起自己弄死了石舒叶一家的狠辣手腕!
他一颗心,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他自然也还记得,石婉来寻过自己。
不过,自己却也是没有见石婉。
是了,石婉是石家的人,自然是要来指责自己的。
可自己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后石婉离开了,他到底未曾当真将这件事情如何的放在心上。
他怎么会想到,石婉来这儿,是为了告诉自己,那一双儿女已经死去之事。
石婉凄然一笑:“后来,等我回来了,便散去了下人,不让别人服侍我。石家害死我的孩儿,为何不将我一块儿弄死了,免得我留在这世上,这样子凄惨受苦?别人都走了,我却留下了。我忍不住想着,终有一日,你还是会回来的,回到我的身边!夫君,妾身等了你这么久,你果真还是有那么几分情意,终究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了。你可知晓,妾身为什么要等着你?”
她那唇角的黑血,一滴滴的轻轻滴落,顺着雪白娇嫩的下颚,这样子然在了衣襟之上。
而石婉手指轻轻颤抖痉挛,伸手轻轻一拂,那酒杯顿时也是摔落在地,这样儿不觉摔成了几片。
酒中,自然是添了毒药。
“我只为了告诉你,我石婉此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就是嫁给你做夫妻。我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那就是做你顾厉夫人。我,我只愿,生生世世,都不要见到你。”
她手帕轻轻的抹去了唇角的血迹,想要站起来,那身子却也是摇摇晃晃,旋即一软,便是这样子栽倒在地。
顾厉怔怔的瞧着,仿若没反应过来,只任由那心口,掠动了缕缕寒意。
过了好半天,他方才吃力走过去,抱住了石婉。
自己的妻子,已然是没了呼吸。
那唇瓣之上,染上了漆黑的血污,是这样儿的触目惊心。
顾厉心口不觉轻轻的颤抖。
阿婉,阿婉!
那一股子透骨的寒意,如今却终于这样子的涌遍了全身了。
自己,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喉咙咯咯作声,想要哭,却也好似哭不出来。
他不觉伸出手,轻轻的贴上了眼前女郎憔悴的脸颊。
“你,你是不是怪我,觉得我舍弃你了,阿婉?我,我没有想这样儿的。那天,我,我没想到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将你全忘记了。后来,我都不敢见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
温柔的妻子,他也很喜爱。
那一刻,自己也不知晓是为什么,竟不觉,什么都忘记了。
只记得,内心之中满满都是权欲和怒火,仿佛被权力的魔力深深的迷惑住。
他轻轻的抬起头,只见残阳若血,显得格外的凄厉。
顾厉素来是个刚强的人,可这一刻,他偏生哭得稀里哗啦了。
他那一双眸子,亦禁不住流转了那等缕缕恍惚。
瞧着那如血的夕阳,他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不觉轻轻的抬起头,捏紧了手中的刀。
顾厉不觉心忖,如此处境,自己也可谓是性命到头了。
连自己妻子,都已然自尽于自己面前,既是如此,自己怎么可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石婉一向待自己甚是温柔,并且将自己这个夫郎引以为傲。没想到,最后连自己的妻子,也是舍弃自己而去!
他忽而极为讽刺,惨然一笑,手中捏着兵刃,蓦然这样儿狠狠一挥。
刹那间,却也是血花飞舞,那片片鲜血,仿佛是涨满了自己的眼帘。
使的自己眼前,仿若也是充盈着那么一层极为凄惨悲凉的血雾。
却一如他如今的心绪以及心境。
顾厉的身躯,却也忽而这般栽倒在地!
气绝身亡!
当那些顾厉下属已然赶到时候,只瞧见了如今相拥的两具尸首,更不由得一阵子惶恐和茫然。
有人的刀,咚的这样儿委顿落地,忽而间,竟似听到了一片极为惨然的哭泣之声。
这个石家的女婿,固然凉薄无情,且杀心太重。
可此刻伴随顾厉的死,似乎也象征着,东海睿王府如今彻彻底底的颓败之势。
这些残存的东海叛军之中,伴随着石舒叶和顾厉的身亡,其中也再无任何有声望、本事的人能阻止抵抗。
百里聂彻底碾压东海的局势,却也是已然无可阻止。
几个时辰之后,顾厉的死讯,就已然传到了百里聂的案前。
百里聂瞧着,眉头轻轻一挑,忽而觉得好笑。
顾厉,到底还是死了。
虽然这个人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如今自己确实也是没有多少时间,可加以消耗。
最好,还是顾厉死了,也免得留下后患。
只不过,那杀死顾厉的杀手,不是自己最心爱的青麟,而是顾厉的妻子石婉。
石婉这个女人,恨透了自己夫君,也恨透了整个石家。
任何一个女人,知道自己一双儿女成为了牺牲品,一定是会生生发狂,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故意出兵,逼迫顾厉到自己妻子附近。
倘若顾厉看都不看石婉一样,那么顾厉的这个妻子,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可如果,顾厉居然去看石婉一眼,那么顾厉已然必死无疑。
从前顾厉追逐权势,全然不理会自己妻子,可是当他内心居然开始惦记妻儿时候,说明他已然备受打击,已然从权势的梦中醒了过来。当然,以后顾厉说不准又会继续沉迷下去,可如今,他确实一时失志,郁郁不乐。
只要,石婉死在他的跟前,那么顾厉骤然知晓儿女的死,又亲眼见到妻子死在他的跟前,加之各种暗示引诱,则必然油然而生自尽之念。
如今瞧来,自己是成功了。
百里聂深深呼吸一口气,如今整个东海之乱,终于彻底平复,结束于自己手中了。
既然是如此,那么接下来,自己的目标,亦只有那一个地方。
遥遥而望,正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