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见小满怔楞着，抬手碰了碰他的头，看着憨厚老实的脸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小满，跟爸爸回家好吗？爸爸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你还有个弟弟哩，他叫陈晨，很乖，长得和你一样漂亮，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的。”
小满记起来了，是警察局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孩子，明明只是匆匆一眼，他却将对方的长相记得很清楚，白皮肤，微微上挑的眼尾，饱满的淡粉s嘴cun。
血缘的力量真的很神奇。
他第一次看见妈妈，心里就涌起很亲近的感觉，他无法抗拒妈妈的拥抱，心疼妈妈的眼泪，原来他的身体一直记得，他是妈妈的孩子，哪怕妈妈发疯了，他依旧记得自己是妈妈的孩子。
对面的男人还在没话找话，见小满不理他，转向顾chao，他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觉得工地搬砖的事q对方应该不感兴趣，就从衬衫ko袋里掏出了烟，想要递给顾chao，全然无视了店内j止cou烟的bj。
“这里不给cou烟。”这是小满对男人开ko说的第一句话，他没有叫“爸爸”，语气里带着少有的锋利，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对人表现出Gon击xin。
“哦，这样a。”男人不以为意地将烟放回ko袋，百无聊奈地到处乱看，发黄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他有些焦虑，他觉得自己的美梦似乎就要破碎了。这个孩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骗，如果对方不愿意，他是没有能力跟顾氏集团的总裁争抢抚Yang权的，他心里清楚得很，见刻意的讨好不奏效，也不说话，像是等着散场走人。
小满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路上遇见的一朵漂亮又残破的花，这花能给他带来芬芳的香气，或者能拿来换取一些值钱的东西。
可若是没有，他就meme鼻子，悻悻然地离去。
无q到近乎冷漠。
“我想见见我的妈妈，可以吗？”小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出了ko，万一呢，万一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妈妈呢，他就可以继续留在顾家，和顾小芒在一起，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可以是可以，”男人面露难s，“不过你妈妈这几天生了病，可能不太方便见你。”
他在犹豫纠结，是否要在这个阶段把孩子带回家，如果孩子看到了发疯的母亲和贫乏的家庭条件，是否还会愿意跟他回家，所以他用了委婉卑劣的说辞来企图蒙混过关。
“我们现在就去吧，”小满站了起来，转向顾chao，琉璃般的眼睛现出几分脆弱，“顾叔叔，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当然。”顾chao很自然地揉揉他脑袋，是个安抚的意思，他们在旁人眼中，更像一对父子。
“叔叔一会儿还要带你回去的，小芒上完课没看见你，估计又要闹腾。”
“en，”小满乖巧地点点头，鸦羽般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水光，顾小芒，顾小芒，顾小芒，我们以后还能跟现在这么亲近吗？以后我们就会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一直都知道，顾小芒是天上璀璨的星星，而自己则是漂浮在地表的沙砾，被风一吹，迷了人的眼睛，只让人同q，不让人艳羡，人们只会对着星星发呆许愿。
顾小芒是星星，而小满与他这些年的亲近更像是偷来的，他被幸运女神击中，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顾小芒全心全意地照顾他，可今后，他们即将走向不同的道路，就像两条短暂相jao之后的线，最后只是渐行渐远。
小满不愿意，他的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贪婪，他想要和顾小芒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哪怕知道自己不配得到星星，哪怕知道陪着星星已经是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星星本来就只会和星星在一起。
长长的ce辆走进了雨幕里，ce窗外的雨水汇成稀薄的水流，pia嗒pia嗒，路上的行人打着透明的雨伞，或穿着鲜艳的雨衣，慢慢地走在风雨中，小满猫在角落，忽然很想也走进这雨里，让雨水冲走流不尽的眼泪。
他有很多很多的眼泪，很多很多的q绪，从前的他是不敢怨恨的，可到了今r，他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夺走，夺走他健康的右脚，夺走本该拥有的亲q，夺走顾小芒，为什么。
夺走顾小芒是最ton的。
陈big壮住的居民区是A市出了名的贫民窟，窄窄的巷子甚至通行不了小ce，王叔只能在巷ko将他们放下来，顾chao先下了ce，撑起了雨伞，就朝着ce内伸手，把小满接出来，严实地搂住他细瘦的肩膀。
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幽兰香气，小满深吸了一ko，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困难，原来是哭太久，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能胡乱地用手擦了擦。
是很窄小的巷弄，墙面是深灰s的，被雨水浇灌久了，会露出部分石专块的红s，楼与楼之间离得很近，衣物用根绳子牵起来，挂在巷弄中间的头顶，厨余垃圾到处乱丢，苍蝇乱飞，空气中有一种腐败发霉的chao气。
小满觉得自己也快腐败发霉。
陈big壮领着他们走上了二楼，楼梯ko的垃圾没人清理，楼梯铺着灰s的水泥，凸起的地方很锋利，过道上晾着很多衣服，房门是青绿s的，用简陋的钥匙ca入，拧动几下就现出屋内的全貌。
十几平的空间强行隔出两室一厅，陈旧的沙发颜s发黑，客厅放着一个老式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头，吹出细小的chao湿的风，电视机发出嘈杂的噪音，冰箱也蜕出岁月的痕迹，泛出污黄的s泽。
其中一个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她头发依旧乱糟糟，额头上的伤ko仍在，没有包扎，简单粗暴地贴了几张创ko贴，她怀中抱着包被，冲着包被温柔地歌唱，矮窗投下一束光，落到她苍白枯槁的面容上，圣洁而美丽。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女人好像只会唱这一句，不断地重复着，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她的目光落到小满身上，才用力地扑了上来，哆哆嗦嗦地说话。
“宝宝，你，你去哪里了，妈妈找不着你。”
小满知道她脑子不清醒，这一声“宝宝”是她随ko对着人喊出来的，可他依旧不争气地淌下re泪。
光阴走得飞快，他已经快十八岁了，已经是个能照顾妈妈的big孩子了。可他的妈妈却一直被困在了十七年前，不断地寻找被丈夫丢弃的“宝宝”。
-------------------------------------
因为顾矜芒就快要下课了，所以小满他们并没有多待，小满拧Ganre毛巾，把女人脸上的脏污都擦去了，轻声地说，“妈妈，我得走了，等，等过段时间，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他做了决定。
回程的路上，ce内分外的安静，顾chao翻看着手头的文件，小满一直看着窗外，明明雨已经停了，可他看见的风景依旧是模糊的，水盈盈的。
汽ce轮胎碾过地上的水洼，溅起水花，天空是乌蒙蒙的，浓云盖住了天空，ce子走过re闹的街道，小满看见路边开着的花店，装修简约，纯白的墙面，门ko的木牌写着招工，透明的玻璃窗能看到里边多种多样的花。
“顾叔叔，能等我一会儿吗？”小满轻轻地揪了揪顾chao的衣角，小声地说。
王叔将ce速减慢，从后视镜看过来等着顾chao表态，只见顾chao点点头，他就稳稳地将ce子停在了路边，小满打开ce门，没有打伞，走进了街景里。
他在匆匆的一眼中，瞧见了花店门ko的向r葵，Yang得很好，葵籽饱满，花瓣浓艳，在雨天依旧表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推开门，小满就对上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隐约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花店老板，可又记不起来了。
老板正在包扎花束，见他进来，笑得艳若桃李，“想看看什么花？”
他不是刻意笑得那般招人，可他的相貌摆在那儿，不论做什么，都能让人心生涟漪。
“我，我想要一束门ko的向r葵。”小满紧张地纠起手指。
“好。”老板停下手中的活，从他身边走过，小满能闻见他身上有很浓郁的玫瑰花香，不是香水的气味，而更像是长期浸润在花香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仙子，
小满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顾矜芒都没有这个老板长得好看，他更像是活在梦境里的人，仿佛明天他再来，老板就会变成阳光下的泡沫消散了。
老板从门ko挑挑拣拣，找出了最漂亮的几朵向r葵，从cou屉里cou出搭配的牛皮纸和丝带，很娴熟地开始包扎，他好像比小满还要害羞腼腆，动作的时候也不会找话跟客人攀谈。小满愣愣地站在一旁，能瞧见老板垂下的很长的睫毛。
“好了。”
老板将花束递过来，灿烂的向r葵裹在复古的牛皮纸中，绸缎做成的丝带将他们缠在一起，小满将花朵接过，掏出ko袋里的手机，“老板，请问多少钱。”
“送你了。”
“a。”
小满睁着圆圆的眼睛，眼底有些许茫然，老板的手伸过来，堪堪接住他眼尾掉下来的一滴泪。
他从这个小朋友刚进来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小朋友的眼圈是红的，嘴cun也在微微的颤抖，是个很伤心的样子，可他嘴巴笨，不知道怎么安we小朋友，只能把花送给他啦。
“向r葵是打算送人的吗？”老板偏着头问。
“是的。”
“是送喜欢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向r葵的寓意不太好哦，我給你换一个吧。”老板以为小朋友不懂向r葵的花语，可抬眸一看，就看到白皙秀气的少年不住地点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他光洁的脸颊，蔓延到向下的cun角，又滴答地落在向r葵艳s的花瓣中。
小朋友流着眼泪，死死地咬住下cun，是个伤心yu绝的神态，冲着他点点头，哑着嗓子道，“我懂得的。”
他的琥珀s的眸子藏了巨big的悲伤，老板一时哑然无话，就见到他快速地扫码付款，只给自己留下一个狼狈的一瘸一拐的背影。
真是令人难过。
老天夺走了小朋友健全的身体，又赋予了他怎样的难过呢，他并不知道，只是在小朋友推门出去的时候，喊了句，“小朋友，你要开心哦。”
小满推门的手一顿，轻声说了句，“谢谢。”
当他走出花店，天已经放晴了，有稀薄的阳光穿透浓重的云层，落到了他脸上，也落到向r葵的花瓣上。
花店包装花束习惯xin地会将附有花语的卡纸放在花朵当中，小满将卡纸拿了出来，只见葵花灿灿，字迹端丽娟秀，清晰地写着。
“向r葵花语”
“沉默的爱”
“没有说出ko的爱”
“它是长而久沉默的爱。”（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