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不就是这般,薄情寡义,可以为了任何人将他推入火坑吗!
说什么已然知晓白梓可疑,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许商志当年种种,他又何曾不知晓?然而什么都不会变,他从来不在意事实如何,他只在意自己的心头好。
普天之下,也就唯有他如同木头一般,替人受过、为人宰割却仍甘之如饴。
真是贱啊,便如同那菜场的烂梗、脚底的污泥。
可笑他竟然差点又要陷入迷途,又要承受一次那样,毁天灭地的悲戚。
卫凌闭了闭眼,硬生生将眼底的湿意逼回。
他抬头望向呼延云烈飞驰而去的背影,余光瞥见白梓得意洋洋的模样,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呼延云烈可以不顾他,但不能不顾这天下。
呼延锡和抱臂旁观,段刻几次欲要出面,皆被人眼神拦下。
实则他也看不分明呼延云烈到底是如何谋划的,今日这一出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要在众人跟前做出宠信白梓的样子,但为此寒了忍心又是否值当?
啧,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呼延锡和有些烦躁。
尤其是一晃眼看见段刻满面担忧地望着卫凌随众人被压下去,眉头都快皱成一道沟了。
呼延锡和猛地伸手掰过段刻,掐着他的后劲脖,扯着他低下头道:“你看什么呢?难不成也想和他一同去?”
段刻似是认真思索了会儿道:“不可,若是都下狱了,便无人尽观全局,在外边谋划。”
呼延锡和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吐不出亦咽不下,眯了眯眼道:“你还真要去,该不会…”顿了顿道:“早些时候你与卫凌亲近,你该不会存了什么不该存的心思吧。”
“什么?”段刻不明所以,“什么是不该存的心思?”
呼延锡和又盯着段刻看了会儿,见人满脸茫然,一眼即可忘穿的瞳孔里又全然映着自己,登时觉着自己好笑。
这傻子能藏的住什么事,即便有又如何?总归人如今是在他手里头。
罢了。
呼延锡和松手,挪开眼道:“无什,你也不为他们担忧,呼延云烈自不舍得让卫凌遭罪。”
段刻仍想着呼延锡和方才那句“不该有的心思”。
锡和这是…误会他与卫凌了吗?
世上本本没有情窦不开的人,若是没开,不过是没遇到放在心上之人。
“从未”段刻扯住呼延锡和的衣袖,言语坚定道:“卫凌点我、救我,我是感激他的,但也仅此而已,我与他之间,知己为止,再无其它,你…莫要误会了。”
呼延锡和倒是没想到段刻能同他解释,依这木头的心思,怕是不说破一辈子都不知晓他所言为何。
跟在他身边,总归是聪明了些。
呼延锡和莫名愉悦了些。
“我同你说东,你同我说西,谁管你从前与旁人有什么,只不过如今你是我的人,若是朝秦暮楚定要你好看。”他自是知道给段刻一百个心眼子,人也算计不到他头上,但他就爱看着段刻那副焦急自白的模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剖给他自证清白。”
怕段刻那呆子又要多虑,他故意撇开道:“罢了罢了,还是先扫了眼前这场,走,同我去寻呼延云烈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地牢中,卫凌与下狱的几位大臣关在同一间牢房中。这地方阴暗湿冷,即便地上铺了满满一层干草也抵不住夜里的寒气,卫凌将外衣脱了给林大人披上,又运转内力将四周弄得暖和了些。
这些大人们自都是头次下狱,在外边的时候豪言壮语,一副不畏天地的慷慨模样,然而待真的下到了狱中,却也禁不住有些恐慌。
呼延云烈能不顾名声当真处置了他们,自然也可以关他们一天两天乃至十天半月的,若是真的不放他们出来了,又如何是好。
林大人见卫凌神色淡漠,一副将周遭种种置之度外的超然模样,不禁对这个样貌不惊人却气度出众的年轻人道:“你倒是不怕,还有心思顾旁人。”
卫凌循声望去,待知晓林大人是在同他说话后才道:“习惯了,自不怕。”
林大人闻之一笑,又觉得这年轻人沉稳之余多了几分豁达,“岂不是你时常惹恼王上,才会频频被下到狱中,旁人是讨好呼延王都来不及,非你总是触他逆鳞。”
卫凌笑笑,“许是他本就厌弃我,所以容得了他人三分,到我这也只剩了半分。”就是这半分,还是死过一次换来的。
卫凌与呼延云烈的过往,林大人也知晓一些,早先因为呼延云烈遣散后宫的事,他也是上书参过的,只不过后来认了平襄王作储君,王上操心于国事无暇他顾,没了后宫裙带牵扯前朝倒也清朗不少,于是也没再纠缠此事,搁了下来。
如今与卫凌打上交道,看这青年谦逊有礼、秉公办事、正直敢言,登时对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容得下容不下,为人臣子,总要做好本分之事。君王的抉择并非都是真言,但因其无上之权柄无人敢指摘,你我忠言以谏,对与不对从来都不取决于君王喜乐,他容你三分、容你半分,都不必成为你介怀的缘由。”
卫凌听得懵懵懂懂,正欲细想,却见狱卒举着火把而来,身后跟着的便是呼延郎儿。
“开锁”郎儿沉声呵令,手上的令牌在火光下闪烁。
叮铃咣当的锁链落下,卫凌上前一步,有些戒备。
他不知晓郎儿是不是得了呼延云烈的令前来提人,但只消有他在,必不会让任何一人受白梓之事的冤屈,无故做了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