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段刻握在卫凌腕上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深厚雄劲的内力传导至卫凌体内。
自两人手交叠之处,暖流顺着筋络通遍全身,卫凌感觉自己沉寂已久的丹田久旱逢甘露般窜出一股内力。
他有些惊讶地望向段刻,不知道这人为何受了那样重的伤,还要借力给他。
“我知你武功不低,只因重伤才内力全失,如今我将内力分了三成给你,虽不能长久,但也能护你一时周全。”三成内力,于他而言不过是五六年的修为,于卫凌而言,却能在关键之时保他性命。
营地内的情况尚不明晰,赵弩又威力十足,他怕待会护不住卫凌,为求万全,给了他能自保的内力。
不等卫凌说什么,段刻便揽着卫凌的腰腾空而起,趁着夜色混在刺客中间疾行。
营前的守夜人被两箭射穿了喉咙,刺客轻而易举地进入营地。随着赵弩飞射,巡夜的守卫接连倒下,眼看着这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要得逞。
卫凌按照隆子云的指示找到了呼延王的帐子。乘着刺客尚没摸清营内的布局,两人先一步进入帐中,却发现帐内空无一人,唯有正中的桌案上闪烁着半根白烛。
没等段刻弄清什么情况,一把剑从就暗处刺出,剑势又急又凶,出剑人的身手应与他不过伯仲之间。
段刻正要出手,却见刺空的剑锋转了个弯又要刺向卫凌。段刻心道不好,以卫凌如今的身手怕是躲不开这一剑。
然而电石火光之间,从房梁上跳下一人,徒手握住剑刃,厉声呵止道:“这是我的人。”说话间,掌心已然见红。
卫凌猛地转头,借着微弱的烛光,模模糊糊地看清了来人的侧颜。
他见过这个人,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他刚醒来的时候。
这个人当时让他头疼欲裂,让他恨不得当场撞柱而亡。
这样的反应于他而言,很不寻常。
其实自醒来之后,卫凌觉得自己的情绪淡了许多,虽然后来秋明说他从前一直都是这样。
人死如灯灭,前缘皆断绝。其实若让他来选,未必会愿意再活一次。尤其是后来知晓了他那无趣而悲惨的一生,即便是站在旁人的角度都觉得,像他那样的人,不如就此逝去,也不失为一种善终。
后来,他又从秋明口中得知,药灵谷的人为了救他,花了很大的功夫。他虽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却也觉得,天不让他死,或许是因为这世上还有挂念他的人,还有他应当完成的事,还有他不能离去的缘由。所以既然弥先生给了他重活一回的机遇,那他便抛却往事,好好地在这世上再活一回。
至于从前的事,他无所谓能否想起,实则他只要愿问,总有人会告诉他,但他从未主动开口。
他能平常以待身侧与他从前有过往、无过往的任何人,唯独面对这个人,这个他醒来后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实在无法淡然处之。
他无端地想要远离这个人,忘却这个人,想要…再也不见这个人。
呼延云烈一进入齐阳便知晓了身后那些尾巴的存在。他没有同从前行军打仗一般直接将其剿灭,而是佯装不知,等着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当年的仗打得太匆忙,赵国这块硬骨头虽被打下,却没打透,以至于留下许多隐患。
他早就有亲自来齐阳清理余孽的打算,只是还没确定具体的时候,如今会匆匆启程,只因为没想到卫凌刚醒就随同药灵谷的弟子来了这暗流涌动的齐阳,叫他怎么放心得下!于是他只得匆匆将齐阳之行提上日程,一将朝中事吩咐好,就带人奔赴此地。
实则此行非常匆忙,超重知道他踪迹的人更是屈指可数,然而即便是这般,最终还是走漏了消息,可见这叛徒大概出在了他最亲近的那拨人里。于是他将计就计,装作对这些暗处的跟踪毫不知情,只等他们沉不住气主动出手,再将这些残兵败寇一网打尽。
未曾想,摸进帐子的竟是卫凌…和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呼延云烈顾不上鲜血淋漓的手掌,上前两步对卫凌伸手道:“卫凌,你…”然而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方才从容不迫的人眼下正脚步凌乱地后撤几步,一副避他不及的模样。
呼延云烈心中一痛,悬在半空的手指微颤,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忽然一阵异动。
离呼延云烈最近的那个护卫,毫无征兆地朝他心口刺出一刀。
见此情形,卫凌的身体快过思绪,下意识就要出手,然而边上的段刻却快他一步,幻影一闪,之后卫凌便只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将他推离。
“噗”的一下,是匕首入肉是声音。
“段刻!”卫凌失声叫道。
匕刃从段刻的右胸刺入,整把匕首没入其中。几乎是在同时,出剑那人的项上人头便被呼延云烈斩一剑下,血溅三尺高,徒留一具无头之尸。
卫凌顾不上对呼延云烈的本能排斥,他冲到段刻身边神色焦急道:“你怎么…”怎么能如此莽撞地替他人挡刀?
后半句他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方才那一下分明是他先迈的步。本能驱使着他出手,他知道那一瞬间自己是要去救那个人的,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举动,他不知道!
“我不出手,你又该受伤了。”段刻安抚似的拍了拍卫凌扶在他肩上的手,轻声道:“无妨,我不痛。”
“不管你痛不痛,往后都不能将自己视如草芥!”卫凌看着那没入段刻胸口的匕首,和他这不将其当一回事的态度,心头顿时燃起一团火。
“没有痛觉可将自己当做人肉沙包、便可随随便便为素不相识之人挡刀吗?你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你受伤了,也会有人痛心!”
段刻笑笑,回卫凌道:“吾妹已死,这世上不会再有人为我痛心。”这世上,不会有人关心一个暗卫的死活。
“至少我会痛心。”卫凌不假思索道。
闻言,段刻神情一滞。
卫凌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声,他只觉得段刻这样一而再地不将自己当回事,让他心纠又难受。他一眼便能看透段刻的所思所想,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心疼他。
呼延云烈背对着两人,将其护在身后,紧惕着四周的动静。方才那一下太过出人意料,眼下他们已全然暴露 ,身边的人他也不敢再信。
然而,未等他细想这刺客的来历,耳边却赫然传来卫凌与段刻的对话。
随随便便?素不相识之人?心疼?
仅用余光,他都可能看见卫凌对这男人的关切…
所以如今在卫凌眼中,一个相识至多不过三五日的生人,也比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要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