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只有一条五六米宽的水泥路，曲曲绕绕的。通往南面的远山与北面的稻田没修路，他们不往那儿走。向鸣岐拖着拉杆箱，路陡，轮子颠得比车发动机还响，他拿手挡在眉前遮阳。裴淮则牵着终于肯下地的壮壮，沿着路，从远远近近的畜牧窝棚走到一大片玉米田边。
现在不是收获季，没有齐腰的玉米秆，没谁在田里劳作。
他们远远望见有道佝偻的影子在往鸡棚洒饲料。不知道怎么的，他走不稳，手抱着搪瓷盆往田沿一步一试探，后脚没踏稳，愣是歪着脚踝往渠里摔去。裴淮马上过去拽了一把。
老人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谁啊？”裴淮这才发现他两只瞳孔上蒙着一层灰白，估计白内障挺严重了。
“严叔，是我。”
听见声音，老人的嘴不可置信地张了张：“阿淮……阿淮？我们阿淮回来了！”老人乐得往衣服角上揩了揩手，摸摸他的脸，再张开拇指去刮他的睫毛：“我们阿淮睫毛很长的，鼻子也挺。我看看，你可不能看我瞎编谎话骗我……啊哟，真是阿淮，真的是阿淮！十几年了，这都十几年了。”说完一瘸一拐地将他们朝屋里领。
裴淮回身看着不明就里的向鸣岐，解释道：“是我小时候认识的爷叔，对我很好。”
房子不怎么大，跟以前看着没什么区别。应该是这十几年来没改建过。严叔催他们找位子坐，他自己则去取了壶茶泡。
等泡好端进客厅，他托着壶底的胳膊整条都颤巍巍的，没法帮他们倒，向鸣岐想去帮忙却被老人乐呵呵地挥开。严叔胳膊抖颤抖颤，摸索着，把茶盏往两人眼跟前一放，弯下腰，从桌底摸出来张木头凳子坐下。
“阿淮今年……二十四了吧，这么一算你去外头好久啦，过得好吗？怎么想到回来了？”
“累了，想回来看看。”
“不像你。我们阿淮以前可不把累当一回事。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
裴淮低头忖量片刻，答道：“很多事。在外面不太开心。”
“累就回来休息，只要你愿意回家里来，愿意在这儿多待几天我就高兴。阿淮，留下来吃个饭再回去吧。”
“不。”他摇头拒绝，“我想回老房子看看。”
“不打紧，你愿意回家来我就高兴。对了，阿淮啊，你这次回家是不是还带了谁来？我刚听动静，应该是这个方向。”老人朝向鸣岐伸出手，“是你吧，刚才真对不起啊。我眼睛不好，知道阿淮回来高兴坏了，忘记问你名字了。”
向鸣岐热情地握住老人皱巴的手，用力摇晃：“你好啊我叫向鸣岐是裴淮哥哥的现任Boy friend！”
“博哎……什么东西？”
“就是男朋友。”
严叔喜笑颜开地咂咂嘴：“我就说，阿淮是到这个年纪了。二十四了，领谁回来都不奇怪。怪我，怪我这几年我脑袋不灵光了，想不到。小向啊，你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