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的淡定,反倒是沈言金更吃惊了。
决赛近在眼前,这时候提人上来,时机有点儿太突然了。
大概是沈言金的神情吃惊的太明显,随后走进训练室的段明月对他笑了一下,低声道:“Kai有腰伤,现在提二队的人上来主要是为了培养,不是轮换。”
沈言金这才反应过来。
这一行职业生涯短暂,所以要趁着老队员还能打的时候,把有能力有潜力的新队员提上来培养,战队人员不至于断层,战队也就不会因为老队员的无奈退场而直线下滑。薪火相传,说得大抵就是如此。
段明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多说,在一旁的机位上坐下,开始了自己的训练。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已经打了快八年了。”
加上次级联赛,RedMoon这个ID挂在WL联盟的职业选手名单上,竟然已经长达了八年之久。
不止是他,还有Kai、Tans、岳风岭、宋元……等等,都是老人了。
说出去,他们也不过二十多岁。
可是在电竞圈里,这个年纪就算第二天就“入土为安”也不奇怪。
沈言金因为今天提叶夜的事,心里本就想着,此时听到段明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莫名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说:“我也打了快六年了。”
段明月握住他的手,揉捏他的指节:“其实Kai去年就说过想退,但拿了世界冠军,这才又多打了一年。其实,不止是他,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思。”
沈言金脑子一下没转过来,怔怔地看着男人。
在他心里,RedMoon从来都是那个在赛场上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的角色,任何人,包括时风岳风岭,沈言金都想过他们会有退役的一天,唯独段明月。
他舔了舔唇,干巴巴地说:“为什么?你的状态明明……”
“明明还保持的很好?”段明月淡淡地笑了下,“我爸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亲戚那边又一直很躁动。所以前两年就一直想让我回去接手家业,我没同意。”
段家的亲戚,沈言金是见识过的,当时不过是一件接机的小事情,都被做成那样的套。段明月轻描淡写的用“躁动”两个字概括了,可背后的艰辛,显然是他人难以想象的。
回想一下,沈言金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进队以后,段明月时常在东奔西走,虽然训练是都按量完成了,可各种事务堆积,几乎隔三差五的,段明月就会离开基地。甚至有时回了基地,他都会看见男人在笔记本电脑上处理工作。
两方压力,夹在中间的段明月实在辛苦的很。
沈言金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他这些天一直专注在比赛上,却连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当然,也可能是段明月有意不让他注意到。
一直以来,段明月在他人面前表现的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是要论压力,肯定还是他身上的最沉重。他是段家的独生子,生下来就有亿万资产傍身,又是电竞天才,流量宠儿,一张天赐的好皮囊,毫无疑问的人生赢家。
然而,能力多大,责任多大。
单纯花钱享乐谁都愿意,可是一旦谈起负责任,就又人人敬而远之了。
段明月会有离开的想法,大概也是真的累了吧。
就和他说过的一样,这个赛场上,从来没有神。
褪去光环,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沈言金沉默了一会儿,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段明月神色一松,抬手扶住青年的后脑,用拇指指腹摩挲他耳后的皮肤:“之前去青训营的时候,有过几个不错的打野选手,今天和教练去接叶夜的时候,也把他们提上了二队,让他们在次级联赛找找感觉,看下发挥如何,然后再提上一队。”
说着,他上前一步,将沈言金搂入怀里,微微弯腰,把下巴靠在怀中人的肩膀上:“你对我的滤镜太强了,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会对我失望。”
男人温热的吐息撩在脖子上,有点儿痒,沈言金失笑道:“我有什么滤镜?”
段明月道:“你不是连‘病重的我’都能爱屋及乌?”
沈言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进队那天,毛秋得让他做的想象练习——把自家的彩币打野当成状态不好的段明月对待,悉心扶持。
头一次接收到男人传递过来的脆弱和小情绪,沈言金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道:“我怎么可能对你失望。我……我在进职业的第二年,创建了id为UOOW的小号。”
沈言金突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段明月看向他。
青年与他对视,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你知道这个ID是什么意思吗?”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继续道:“意思是——月亮的倒影。”
UOOW,MOON。
就像是月亮倒映在水里,MOON的倒影,正是UOOW。
段明月曾经离沈言金太遥远,清辉高冷的明月,可望不可即。
他是落在泥地里的尘埃,只能努力仰望。
有时他想,自己的干净,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传递给明月吧。
可他又做不到放弃,只好在无人的夜里,偷偷地亲一亲水里月亮的倒影。
沈言金看着段明月难得怔愣的脸,粲然一笑,然后仰起头,用力亲上了男人的唇。
他说:“我爱你呀。”
随即,他感觉到拥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缓缓收紧,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饱含着珍重的情意:“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