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少年打得不省人事丢在了路边，领头人喊：“走，快走，不杀人，带好东西，回程。”
等他们走后，苏崇光才上前，将那个少年抱起来，背到他刚才藏身的药铺之中。
药铺能搬走的都已经被洗劫一空，苏崇光拉开几个药柜，捡出些可用的。
他顾不得地上积累的厚厚的一层灰，将少年上半身靠在药柜上，握住了少年的手腕——脉象平稳。
苏崇光松了一口气，他将纱布用水打湿，并沾上些三七粉，轻轻擦拭少年皲裂的伤口，清理他脸上的血渍。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也累极了，抱着大父的骨灰沉沉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苏崇光醒来时，少年已经醒了，正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你受伤了，我给你涂了药，你回家之后，不要沾水。”
“多谢郎君相救。”
苏崇光问：“他们是什么人？”
少年盯着被苏崇光包扎的伤口，他把苏崇光当做救命恩人，这些年，又似乎终于有了可以宣泄心中委屈的出口，他愤恨骂道：“那群强盗，该死的哈克人。”
他听李乘风讲过，当年东成与哈克签了和平协议，保海宁安宁，如今看来，协议只是摆设，哈克人全然不把东成君主放在眼里。
“海宁郡守也不闻不问？”
少年人神情落寞，他擦了一把眼泪，“郡守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哈克人来得时候，跑得比谁都快，他弃城而逃。我阿父原先就是驻守海宁的将军，哈克带着骑兵第一次打进来的时候，我阿父以一敌百，寡不敌众，他被抓去当做人质，他们拿我阿父要挟换取海西州的十年朝贡，海西州知府不答应，我阿父就被活活吊死在城楼上。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来这里驻守。”
书中事成了真，他们在悯星居日夜争论的，是海宁人每日都在经历的苦楚，苏崇光无法用语言安慰这个小小的少年，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哭。”
“你叫什么名字？”
“奚悲。我阿父说，海宁是他的家，可是昌都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了这里的破烂事，他只能奚惆怅而独悲，所以给我取名叫奚悲。”
“——我可算找到你了。”有人推门而入。
奚悲听到声音，便艰难地将头扭向了别处，冷眼道：“你别跟过来了，快走吧。”
来人与奚悲年岁相仿，他蹲在奚悲面前。
“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你教我射箭。他们害死我大母，我一定要报仇。他们昨天抢东西的时候，我在入城处撒了许多赖红麻，不死也要他们半条命。”
赖红麻......苏崇光问来人：“你会用毒？”
他警惕地盯着苏崇光，问奚悲：“他是谁？”
奚悲对苏崇光道：“他叫梨生，我们一起长大，他自小跟着大母一起生活，去年，哈克来抢东西，竟然一脚踹死了他大母。”
苏崇光不大会安慰人，他向来冷言冷语，可和林晚雨相处的那几个月，恻隐之心让他不知不觉管了不少闲事，等惊觉时，那个冷漠不近人情的苏崇光早已不复存在。
情绪变得丰富，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起码这一刻，苏崇光是这样认为的。
谁也不比谁更不幸，因为失去的痛苦，无法量化，不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