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温暖怀抱的次索伸着小胖爪子无力挣扎，那小模样，可爱得让苏崇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苏崇光起身告辞：“一路上，多谢老夫人关照，多有打扰。按照方子，次索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您请放心。在下告辞，请多多保重。”
老妇人忙不迭道起身，拉住他的手道：“先别着急走，留下用晚饭罢。明日再走也不迟。”
苏崇光正思忖拒绝之词，那老妇人又问道：“上次，苏医师道没有心上人，不知觉得我家楼兰如何？”
苏崇光：“......”
楼兰：“......”
苏崇光不想楼兰难堪：“多谢老夫人美意，不过我——”
楼兰打断他，大大方方地嗔怪道：“哎呀大母，别乱点鸳鸯谱，你这样难道是怕我嫁不出去吗？硬将我推给别人，他怕是晚饭都不肯留下吃的。”
老夫人连连说是：“我安排下去，楼兰，你带苏医师和次索出去转转，掂量着点儿时辰，别贪玩儿。”
李老人概括一指海西，实则海西州之大难以想见，他才问了李乘风，得知大父故乡在海西边陲海宁郡，苏崇光也知道，接下来的路，他要自己走。
楼兰官话说得很流利，苏崇光同她打听海宁的消息。
“楼兰姑娘，海宁此去多少里？”
海宁郡在海西州北部，那里是成片的戈壁滩和一望无垠的沙漠。
“你要去海宁？那儿可是个不毛之地。”
对海西州民来说，海宁两个字，意味叛/乱，没人愿意提起，更没人愿意去。
苏崇光无所谓荆棘或是坦途，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海宁郡，他非去不可：“我要去海宁。”
楼兰吓不住他，继续道：“我姑母，哦，就是次索的阿母，本来也住在海宁，不过她身体不大好，连续两个孩子都夭折了。海宁太乱了，哈克人隔三差五去抢掠，他们都被抢怕了，走的走，散的散，你还去那里做什么？”
楼兰将次索放下，小胖手左边攥着楼兰的小手指，右边将自己的递给了苏崇光，苏崇光见他的手团在手里，按着团子的步子，缓缓地走着。
苏崇光问道：“海宁一直动乱，没人管吗？”
楼兰的眼神有些落寞，答道：“从我记事起，海宁边境常年战乱，死伤无数，流民众多。不知道，十年？还是八年？记不清了。反正我很小的时候，就搬到这里了，对海宁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我姑母是前几年来的。说是实在生活不下去了。外族入侵，不为攻占城池，他们就是抢东西，地里种的，家里藏的，全抢了去，但是不种就没有吃的，即使知道会被抢走，他们还是会年复一年的，去做这些无用功。后来饿死的人也很多，病也很多。”
她想起了什么，道：“我们这个地方，得病就相当于丧命，比如你给次索开的药方，好多药材这里根本买不到的。”
怪不得那个商人给老夫人在蜀北买了够吃三年的药，堆了一马车，敢情是这里根本买不到药材。
苏崇光没想到这一层，就算他有看病开方只能，也不能拯救天下疾苦，对很多人来说，一味药材就足以倾家荡产，遑论其他。
他也理解了明明炼丹房里面有那么多的药材了，大父还是每天都去采药，晒干，装好，再让李乘风送到蜀南郡上去，捐给存善堂。
对有些人来讲是没钱买，对有些地方的来讲是有钱也买不到。
“你看那边，有座山，虽然不算大，但是好在山里花啊草啊的不少，不过我也不认识，可怜的次索。”楼兰顺着他们站立的下路，指着日落的方向说着。
次索很配合的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滴溜溜的看着苏崇光，还晃了晃他的小胖手。
这个攥在他手里的小生命，若是大父尚在人间，定将竭尽所能，而非如他开一张敷衍了事的方子便弃之不顾，苏崇光想，他就花一天时间，把药材找齐，剩下的让他们照猫画虎自己找去。
他自顾不暇，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苏崇光，望着那一座山，将自己的怜悯与慈悲捂得滴水不漏，嘴里不动声色道：“明日上山看看。”
他原以为将辗转一年半载才能感到海西州，可遇着好心的老妇人仗义相助，他得以带着大父的骨灰身至于此，苏崇光想，再耽搁一天，大父在天有灵，必不会怪罪他。
暮色西沉，三个人回到了院子。
苏崇光交代了扎西拥措去购买豹骨，自己则要去山林采草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走到门口，发现楼兰坐在门口等着他。
“我和你一起去。”
苏崇光想，等他走后，楼兰能代替他来采药，便同意道：“嗯，走。”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楼兰还是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苏医师，当真有心上人么，还是为了搪塞我大母乱点鸳鸯谱？”
苏崇光从地里铲起来一株白芍扔进了背篓里，脚下踩断一根枯木，苏崇光扭过头对楼兰道：“嗯。”
楼兰不解：“那她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去海宁郡？”
苏崇光一愣，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和林晚雨那段过往，只能含糊着道：“因为他做错了事，他骗了我。”
楼兰又问：“那你恨她吗？”
苏崇光答：“恨。”
爱与恨虽然对立，但同样刻骨，苏崇光加诸在林晚雨身上的，是同样刻骨的两道“情谊”，怎能不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