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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近墨者黑

天呢,他往哪儿看呢?

难不成这花儿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作用?林晚雨见多识广,民间话本更是如数家珍,一时间不知想去了哪个十万八千里,兀自红了脸。

从小到大没这么臊过,林少爷十分此地无银以扇遮面,鬼鬼祟祟朝齐歌居走去。

齐歌居里满坑满谷的人,皆埋头苦抄《尚书》。

苏崇光的位置在第一排,他端端正正坐着,规规矩矩写字,不见半点儿受罚应有的委屈和抱怨。

一盘棋一战成名,林晚雨轻而易举成为众人眼热的对象,照理说,对害他们平白无故被罚的人应该义愤填膺,而能打败李乘风的棋艺又令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妄图他能赏脸教自己两招。

既然领了罚,林晚雨也不只是做做样子,在王昱平旁边的空位盘腿坐下,屁股刚挨着蒲团,望着“四大皆空”的书桌,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认了个全,开始四处惹人嫌。

“王小师兄,看你眉清目秀,能否借我一只笔?”

“赵师兄,可否借我一沓纸?”

“孟兄,《尚书》用完了么?借我抄一下。”

修学时,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齐歌居,因为林晚雨窸窸窣窣的声音,弄得其他人也不得安生,连素来像猴子坐针毡扭来扭去的王昱平都忍无可忍,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让他闭嘴,但碍于李乘风脸色不悦坐在上头,发作不得,快憋疯了。

赵千夜看他好不容易借齐了所有工具,以为他要安静开始抄书的时候,林晚雨又“哎哟”一声,引来众人啧啧称烦。

李乘风不至于跟一个毛头小子置气,只是此事着实丢人,他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底下的动静尽收耳底,他轻咳一声,以正视听。

众人一看,李乘风发怒在即,大气都不敢出。

唯独林晚雨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王昱平低声劝告他“不要发出声音”时,反而娇生惯养喊道:“哎哟,腿麻,这般盘腿实在难受的慌。你们这腿不麻吗?”

林家少爷不是没有眼力见,性格使然,实在是不能拘着,这盘腿一小半会儿没关系,一直盘着,当他打坐的和尚呢?

他可不干!

金贵的林少爷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当今的学堂设置成如此模样,仿佛越是艰苦卓绝才越能凸显求学问道决心。

本末倒置!

他一边揉着抽筋的小腿,一边歪歪倒倒站起身,对佯装熟睡李乘风道:“盘腿而坐,筋骨得不到舒展,长此以往,各种腰颈隐疾纷至沓来,到时再想温书习字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想做好其他事,才更要稳基固本,固本方能培元。如此刻意做作,实则流于表面,并无实质作用,倒不如高桌高凳,舒舒服服修学。”

李乘风闻言,缓缓睁开眼,悯星山第一次有敢对他这样仗义执言的人,他想到自己在昌都为官也是这般直言不讳,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知林晚雨学问几何,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二,他起身,走到林晚雨面前,说道:“《战国策秦策一》记载了一个故事想必你是读过的。”

林晚雨博览群书,“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自然读过,不仅读过,他甚至当着夫子的面对这二人的行为大放厥词,把人气得三天没露面,第四天便请辞卸任。

眼下面对李乘风,厥词是不可能放的,倒不是他终于收了纵情任性的脾性突然尊师重道起来,而是为着自己某种不可说的“诡计”不得不毕恭毕敬。

林晚雨满肚子鬼主意尚未盘算完,就听见苏崇光冷冷的声音钻进耳朵:“孙敬之所以需要头悬梁,是因为他嗜书如命,常常通宵达旦,无法劳逸结合导致自己犯困,因此以头悬梁的方式,以疼治困,达到发奋苦读的目的。虽然他后来确实让人不远千里负笈担簦去向他求学,成为了大学问家,但是他的行为我并不认可。苏秦,则更不消说,在自己还未学业有成的时候出去谋事,不受重视,家人也冷言冷语,才激发了他想要苦读的志向,只不过,以锥刺股,近乎自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不爱惜自己,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即使满腹学问,又当如何?”

林晚雨:“?”

李乘风:“?”

众人:“?”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将一切置之度外的苏崇光竟然帮人说话,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众人惊讶不已,而李乘风,除了惊讶,更多了一丝隐秘的趣味,林晚雨性子不受拘束,把这么个人搁在冷静自持的苏崇光身边不出半天,竟有了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当真是不枉费他一番苦心。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为了不让苏崇光看出破绽,李乘风端起雷霆之怒,慢悠悠踱到苏崇光面前,沉吟半晌,才咬牙问:“苏澈,你当真这般认为?”

其他人一听,先生到底是偏心眼,苏崇光如此顶撞,李乘风只是不痛不痒问这样一句话,换做他们其中任何人,都会立刻被撅出去面壁思过。

沾亲带故惹不起。

再看苏崇光,眼神坚定,心里更是坦荡,哪里有第一次忤逆叔伯的惶恐?

当真是近墨者黑。

李乘风心里乐呵呵,看看他大侄子,想必是心里早有怨气,奈何尊师重道那一套老派规矩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李乘风有些掰正,苦于苏崇光油盐不进一直无从下手,现下可谓天赐良机。

长辈一旦起了作弄人的心思,往往比少年人更上头。

“苏澈,为师何时教过你当堂顶撞师长?去,廊下思过。”李乘风冷着面道。

众人:“......”这又是什么峰回路转,方才还青天白日的,怎的这会子功夫便暴雨倾盆了?

苏崇光执拗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大概是午后药花园子里的阳光太毒辣,晒得他头脑不清醒,他真就较真起来。

尊敬二字,尊为师,敬为长,一言一行,以师为先,但生而为人,并不因其司某种职位而高人一等。

天下修学,为了表示对先生的尊敬,从书桌到椅子都比先生的低很多,何谈平等?

若一直都低人一等的姿态求学问道,也无法真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况且这椅子,根本不是椅子,就是一个蒲团垫子,苏崇光腿长,每天曲着腿,入睡后,总无端地抽筋,他常因此惊醒,再无法入眠。

从前不敢言语,心里那点儿不满经林晚雨挑拨,此刻已然燎原:“是。”

他不善言辞,因此无更多辩白之词,而是欣然接受李乘风给予的处罚,径直走到墙根,负手而立,面壁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