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你走哪一路过来的?”
“绕道曼谷飞过来的。”
“接下来,你马上赶回上海。走哪一路,由你自己设计。你回去,替我向周恩来先生、向毛泽东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新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说明,我卢作孚决心不变,一定回国。”卢作孚说得很慎重,也很慢,“但这一回,我不能‘决立即行’。”
宗之琥点头,望着卢作孚说:“我一定照办。相信先生暂时不能回归的苦衷,毛泽东、周恩来一定能够理解。”
“这就好,”卢作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郑重地再说,“之琥你见了周恩来,试问一下,万一国民党政府撤销对加拿大贷款的担保,人民政府能否担保?”
“是。”
周围静静的,卢作孚却似感觉到什么异样,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像圆镜般的舷窗外。
窗外,民生轮船成阵,又见帆影点点。渔歌唱晚……
海湾中,一只渔船绕着石门号轮船缓行,向晚,海湾无风,船帆早已落下。船老大悠悠摇桨,船舱中,那位从上个月在北碚码头就瞄上了卢作孚的身材修长的青年,此时悠悠地瞄着石门号轮船上那一处舱房。他先前瞄见一只汽艇靠上石门轮,进了这个舱,关上了舱门。现在看到,舱门重新打开。
渔船被飞驶而过的汽艇颠得上下晃动。身材修长的青年站不稳,却还是扭头望着汽艇上宗之琥背影远去,他再回头望石门号,只见船头,卢作孚目送汽艇驶出,向宗之琥挥手作别。
船老大望着青年,笑道:“看什么呢?”
这天的台湾基隆船厂,巨大的船体下,巨大的敲击声中,厂长周茂柏正与王化行说话:“卢先生可有什么话带给我?”抗战中,周曾任重庆民生机器厂厂长,至今保留着当年对民生公司总经理的习惯称呼。
王化行说:“卢总经理说,多年共事,不用多知。这种时候,只要周厂长看到船,就能看出他的心意。”
周茂柏颇受触动,短暂沉默,抬眼看去,民生公司的渠江与怒江轮停靠着,正在修理。周茂柏略一思忖,提笔在船舶受损情况单上写下:“渠、怒二轮,关键配件美国制造,本船厂无力承修。”他在船厂负责人签字栏中写下:“周茂柏”。
次日,渠江、怒江二轮一唱一和拉响汽笛,驶出基隆港湾——经民生公司海员们向台湾军方反复申请,称:民生公司在香港存有配件若干,渠江、怒江二轮获准去香港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