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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的父亲从东北逃回来了,留在北京工作。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讲,我为什么会有反帝国主义的意识。这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他们这一代的知识分子是非常正义的,虽然他们并没有参加革命,参加任何左派组织,但他们都是用自己的良心和独立思考来判断事物的。记得,一九二五年五卅惨案发生的时候,上海纺织工人在日本人开的工厂举行罢工,结果走到英国人的租界的时候,英国警察开枪打死十几个工人。我父亲愤怒极了,他拉了一头小毛驴就到香山的教会学校去了。那时候,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天上下着大雨,我母亲就说:‘你等一下吧,等雨停了,等天晴了再去把孩子接回来。’我父亲脾气非常耿直,他说:‘我不能再让她们在那里呆下去。英帝国主义欺负我们,我的孩子怎么还能受他们的教育?’

“就这样,他和我姐姐骑上小毛驴,冒着大雨,走了整整一天,到深夜才把她们从教会学校接回家。对了,那时候,我们家里绝对不准吃香蕉的。因为我父亲说,那是从日本进口的。我们家一直是禁用日货。

“我们家住在东单,出胡同不远就是日本人的练兵场。他们真是可恶之极。平时不练兵,到刮风下雨的日子,就在那里大喊大叫。后来更可怕了,干脆跑到大街上来练打靶。我们一下学,看见他们举着枪在街头上开枪。吓得我们跑啊,跑啊。可怕极了。到后来那就什么都不管了,连坦克都在北京大街上开来开去。所以,我从小对日本人充满了深刻的仇恨。这也不是什么共产党给我们的宣传,是我自己的童年,我自己看见和经历的。

“当时就有人写诗描写国民党的官员,‘赵四风流朱五狂,蝴蝶翩翩舞端庄,将军日日酣歌舞,昨夜兵车破沈阳。’读这些诗句时,我们悲愤极了,我们恨透了当时那些军人,那几个掌权的。所以我父亲从小给我们灌输的就是这些。那些特务头子在北京横行霸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虽然很小,也不问政治,但是这些都是太公开的事情了。在北京的国民党特务,都是无恶不作。我们的家庭是根本不问政治的,可是你是一个中国人,你就有自己的良心。政府把东北的三个省让给了日本人,却规定我们不准讲抗日。谈到抗日就是反政府,这让我们怎么认识这个政府?

“七·七事变抗战爆发,不久二十九军从北京撤退。我们在家里的后院开始挖坑,把一个大水缸埋到地里。然后把家里觉得贵重的书放在里面,盖上了厚厚的油布,又把它们用土埋上。我们知道要逃难了。那时候,我十七岁,已经很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