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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传闻在京城造成民众如此的恐慌,应该说绝大部分人都会听说,那么宰相范质、王溥等大臣是否知晓呢?如果知晓,他们仍派赵匡胤率军出征,是否与赵氏集团同谋呢?不过从后来事态的发展来看,范质与王溥似乎又不知情。据有关记载,兵变消息传到京师,范质受到太后的谕责,退出朝门,握住王溥的手道:“仓促遣将,竟致此变,这都是我们的过失,为之奈何?”王溥听了发愣而无法回答,忽口中呼出呻吟声来,原来范质握手之指甲已掐入他的手腕,几乎出血。赵匡胤入城后,还对范质等人“呜咽流涕,具言拥逼之状……(范)质不知所措,乃与(王)溥等降阶受命”(《宋史·范质传》)。等到赵匡胤诣崇元殿行禅代礼之时,召文武百官就例,班定礼仪程序之时,独缺周帝禅位制书,这时翰林学士承旨陶谷出诸袖中,进曰:“制书成矣。”遂完成此禅位之礼,使赵匡胤登上皇帝宝座。其中,像翰林学士之类的官员已早有准备,而宰相范质等居然一点也不知情,似乎又很难说得过去。

《宋史·杜太后传》载,杜后得知其子赵匡胤黄袍加身后,脱口说道:“吾儿索有大志,今果然。”依然谈笑自若,没有任何惊诧之表情。《涑水纪闻》也载,杜后说:“吾儿生平奇异,人皆言当极贵,又何忧也。”据说,匡胤年轻时,杜氏劝他好好读书,匡胤奋然回答:“治世用文,乱世用武,现世事扰乱,愿习武艺,安邦定国。”杜氏笑道:“儿能继承祖业,便算幸事,还想什么大功名哩。”匡胤道:“唐太宗也不过一将门之子,后造成帝业,儿想与他一样干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母亲以为如何?”杜氏怒道:“不要信口胡说,世上说大话的人,后来往往没用,还是读书去罢!”而这时,连年老的母亲都变得如此胸有成竹,遇事不惊,说明赵氏集团对这事的准备已相当充分。所以后人以诗讥讽道:“阿母素知儿有志,外人反道帝无心。”

一些宋人笔记记载,赵匡胤早年曾到高辛庙算卦,占卜功名前程,据说自小校以上至节度使,一一掷之,卦皆不应,最后唯剩“天子”时,一掷而得此卦。这事真伪已无法考定,然而从其为当时广为流传的轶闻而言,也或是赵氏集团所作的舆论准备,至少说明赵匡胤自己早已对此事有所谋划。而政变发生之际,赵光义和赵普马上派快骑入京,通知其死党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和殿前都虞侯王审琦,让他们在京城做好改朝换代的接应准备。有意思的是,此时赵匡胤居然醉酒卧营不省,而使将士们环立等待,直到次日黎明。这一情节是真实的,还是故意做作,抑或后人编造?也令人颇感困惑。

大军返回京城,城门早在石守信诸将的控制之下,不但入城顺利,整个京城也没有因此发生大的动乱。时正早朝,副都指挥使韩通闻讯,还没来得及集结军队应变,就被入城的殿前司勇将王彦升追杀,并诛灭其全家。这是后周将相中惟一的罹难者,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起反抗,就被迅速剿灭,如没有事先布置安排,怎么会如此周全。当然,事后还要演饰一番,将韩通以礼葬之,并嘉其临难不苟,赠中书令之职。有意思的是,后来宋太祖幸开宝寺,见壁上供有韩通的画像,立即令涂去,应是内心有愧吧。

尤其令人不解的是:本因边境军情告急,这才令赵匡胤率军北征,为何黄袍加身后便率军回京,而不用去抵御强敌了呢?有所谓“千秋疑案陈桥驿,一着黄袍便罢兵”(查初白《敬业堂集》)。一般认为,镇、定二州是在谎报军事,以配合此次政变。这样,镇、定二州节度使也理应是赵氏集团的成员了。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认为镇、定二州军情并没有谎报,《续资治通鉴长编》、《宋史》、《契丹国志》诸重要史籍都有相关军情记载。而二州节度使郭崇和孙行友,据《宋史》两人的传记所载,宋初,郭“崇追感周室恩遇,时复泣下”。监军密奏:“崇有异心,宜谨备之。”同时,孙“行友不自安,累表乞解官归山,诏不允。建隆二年,乃徙其帑廪,召集丁壮,缮治兵甲,欲还狼山以自固。”被人告密,令举族迁赴都城,审问后削夺官爵,勒归私第,并严惩其部下。可见,两人不可能属于赵氏集团成员。那么,为什么北汉与契丹入寇之军队没有长驱南下,确实令人不解。其后,郭崇曾来报:“契丹与北汉军皆遁。”为什么会自动撤退呢?难道是其趁后周“主少国乱”之机起兵入侵,得知政变后“宋立国安”,就自动退兵了吗?

五代诸帝多由军队拥立,如唐废帝李从珂、唐明宗李嗣源、周太祖郭威等,它是唐代藩镇割据后军人擅废立之权而留下的遗风,自然为儒家正统思想所不齿。所以在宋代官方文献中,都把陈桥兵变说成赵匡胤事先完全不知内情,以洗刷其篡夺王位的千古骂名,由是在有关文献中遮遮掩掩,弄得历史记载矛盾百出,整个过程疑团丛生。再如邵伯温在《闻见录》中引证王禹偁的《建隆遗事》,认为赵光义压根儿就没参与陈桥兵变,那时,他正留在开封城里陪母亲杜氏。而有的史书(《太祖实录》新版)却说,陈桥兵变后军队入城,秋毫无犯,是光义叩马而谏,才有太祖约法立誓之举。这里是乘机烘托宋太宗的高大形象,亦可见官方在有关文献记载中所做的手脚。实际上,赵匡胤后来的开国措施结束了五代动荡和中原分裂的政局,拉开了经济与文化都颇为繁荣的宋代序幕,是有功于社会历史发展的,人们对其如何取得政权的细枝末节已不太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