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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听到端木留学长去世的消息时,震惊之余立即想到两句诗,“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程宗明女士也认为,用这两句诗来挽端木学长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愿端木留学长的精神永存世间,但愿那种浪费和摧残人才的现象在我们今后的社会中永远不要再出现!

三、千古萧条悲异代,几人知赏得同时——缪钺先生

我对缪钺先生的景仰,开始于上世纪40年代。我从小爱读古典诗词,常常有一种感受,可是自己又说不出来。就像《诗经·秦风》中的《蒹葭》说的:“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在这种渺茫的追寻之中,曾经有两本评赏诗词的书,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和感动:一本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另一本就是缪钺先生的《诗词散论》。我开始读《人间词话》,是在上初中以后;而读到《诗词散论》,是在我大学毕业开始教书以后。《人间词话》是我在学习评赏古典诗词的过程中,开启门户的一把钥匙;《诗词散论》是我有了一己的评赏能力后,使我获得了更多的灵感与共鸣。这两本书虽然不尽相同,可是我却感觉它们有着一些根本上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所写的,都是在多年阅读和写作的体验以后的所谓“深辨甘苦、惬心贵当”之言。这与一般人的只是引用成说或者以夸陈理论为自得的作品,是有很大不同的。缪钺先生论王国维的文章,是对王氏的学问有深刻领悟的。他在《王静安与叔本华》一文中说“其心中如具灵光,各种学术,经此灵光所照,即生异彩”,而且缪钺先生对静安先生自沉深感惋惜。因为我早年就喜欢静安先生的作品,所以当我读到《诗词散论》的时候,常有一种“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觉。70年代初期,我在写《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时,常常引用《诗词散论》中论王国维的说法,更增加了我对他们的景仰之心。不过自古以来,因为读书而仰慕作者的人,常常未必能有机会与作者见面。像杜甫尊敬宋玉,就曾发出“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的悲慨。辛弃疾仰慕陶渊明,曾有“老来曾识渊明,梦中一见参差是”的想象。我所仰慕的王国维早已成为古人,而对缪钺先生我也没敢存有能见一面的冀望。

1981年4月,杜甫学会第一届年会在成都杜甫草堂开会。南京师范大学的金启华先生把我的一篇论杜甫七律的文章提交给了大会。当我接到会议通知时,正是U.B.C.大学期末,本来不易抽出时间来开会,但是因为杜甫一直是我非常敬仰的诗人,我还教过杜甫诗,而且开会的地点又是杜甫草堂,我想在诗圣的故居,跟国内的学人交流学习读杜诗的心得,是个非常难得的好机会。于是匆匆订了机票,飞往成都开会。当时正是春天,4月的温哥华,繁花似锦,但我想草堂的春天一定更美,所以在飞机上我曾口占绝句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