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碑石,颤抖着的手细细抚摸过碑身,眼底盛满了回忆。岁月蚕食了她的面容,如今的她声音沙哑、身体羸弱,早已没了当年的傲气。只面具后那双漂亮的眼睛还保有儿时的明艳。
四下无人,只听她细细说道:“如玉,自上次一别,咱俩已经三十多年没见了。望痕如今三十二岁。这场战争……打了四年了,我有些倦了。我愈来愈瞧不明白自己的心了,我想是因为我也已经六十五岁了罢。”说着便取酒浇地,渐渐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年乌曲清嘉为了扳倒文佳氏竭力调查你额亲的事儿,终于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只是我没想到她对默连恪竟那样狠心,之后却又随他去了,真真叫人捉摸不透。临走的时候她让花阴将一些旧衣裳拿来给我,还告诉了我你在这里。我匆匆赶来见你,不过想这几年间我愈发面目可憎起来,只怕你认不得我了。如今我来祭你,望你能恕我多年怠慢之罪。”说着又祭了一杯酒。
当年舒齐氏卷入的那桩“巫蛊案”的真相早已浮出了水面:文佳氏设计陷害舒齐氏,却让完罗氏做了自己的替罪羊。老夏王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与舒齐氏的唯一血脉尚流落在外,便终其一生四海找寻。无奈死前仍不复相见。默连恪继位,文佳氏就成了王太后。如玉的回归让她彻夜难安,终是借着她刺伤默连恪的机会将她赶出了王宫。本以为她会死在流放途中,不想她竟在国内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浪。乌曲清嘉恨毒了锦湲,故下了死命令要取她性命,如玉是遭她牵连的。事后乌曲清嘉瞒了文佳氏将如玉的尸骨收殓埋葬,直到她心死离开,才让花阴把一切事情告诉了锦湲。
因此这座坟里并没有如玉的尸骨。她的尸骨至今还躺在明华城外一片不知名的树林里。锦湲也曾想过替她迁坟,只是她的尸骨入土多年早已损毁,锦湲不忍动,后又赶上了迁都,就在当年她陨落的地方找了这么一块干净的地界替她做了这座衣冠冢。
“想起来果真是造化弄人,该死的人活到了现在,反叫你赔了性命。不过我总算没辜负这场死里逃生,替你和你额亲报了仇。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罢,只可笑那以后我竟不知自己该恨谁了。”
“也不怕你笑话,我渐渐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愈变愈不是自己了。那种陌生的感觉让我害怕。我不敢照镜子,因为我怕镜中的自己有一天会彻底变成一个陌生人。偶尔照一照,也害怕镜中的自己会杀了自己。是不是很荒谬?”
一边说着话,带来的酒也洒尽了,锦湲便扶着手边的拐杖颤巍巍站起身,久久凝视着那块无字碑,闭眼叹道:“罢了,过去的就由它过去罢。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你、陪望痕、陪这个世界多少年头。若是一切安好,每年我总能来瞧你几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