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亚洲周刊》:回看国共六十年*
问:近十年来,国史(党史)研究的状况如何?还有哪些限制?
高:有几本重要的资料性著作出版,如《建国以来周恩来文稿》、《建国以来刘少奇文稿》,2003年出版的《毛泽东传》(建国后部分),也使用了较丰富的史料。张素华的《变局:七千人大会始末》是很重要的成果,资料很丰富。再比如杨奎松利用档案资料对“镇反“运动进行的实证研究,沈志华运用了中、苏等方面的史料,对50—60年代中苏、中朝关系所做的研究等。还有一些在海外出版的著作,如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十卷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史》、杨继绳的《墓碑》等。其他的研究成果,印象不深,其中有一些是重复性的研究。
有关研究的“限制“问题:现在如果研究明代的城墙或鼻烟壶制作工艺,那是完全自由的,也会得到国家资助,这毕竟和现实没有任何联系。
问:回看过往六十年,你觉得历史的迷雾是否已经基本拨开?有哪些特别值得当下的中国人关注,去汲取教训?
高:这要看怎么理解。大的方面,都有研究者涉猎了,是否深入,还远远谈不上。例如:1962年1月,“七千人大会“后,中央实行较为宽松的政策,2月至7月这半年就没搞运动,这在毛时代是罕见的。8月,毛就在北戴河重提阶级斗争,发起反击。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已知的是,有刘少奇对“三自一包“的默许,有周恩来、陈毅在广州会议上对知识分子“脱帽加冕“,有对大批“右倾机会主义者“的平反,有对香港电影的进口等。现在我们还知道,在这半年中,一些省开党代会,有的同志就在会上直接要求中央为彭德怀平反,我想这些省的党代会的事对毛肯定会有影响,而过去我们的研究者就从来不注意这些问题。
再譬如,“革命“是我们在过去那个时代使用频率最高的词句,革命实际上就是意味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我们回头看六十年前那些人们,当年他们是以什么的态度来接受或适应生活方式的变化的?1953年3月,斯大林去世,上海一些资本家痛哭流涕,有些人甚至向政府提议,将南京路改名为斯大林大街,幸而上海市政府没采纳他们的意见,否则以后又要把路名改过来。这件事也说明,当年的革命是如此深入,逼得这些见多识广的上海资本家实现了嘴巴革命化或超革命化了。
学历史是否会汲取教训,这是很难说的。我们读史写史,往往着眼于“鉴往知今“,但是人类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忘性大,事实上,我们人类很难从过去的错误中汲取教训,所以还是余英时先生说的对,学史读史有助于我们理解人性,或者说,我们可以从过去的教训中丰富人性,增长智慧,从而提升公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