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心握紧拳头。不是车祸害了他们,是冉家父子的自私和冷血害了他们。
他压下心中涌现的愤怒,平静地说:“您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消失。”
“好,那就好。”敬欣然欣慰地笑了,但话锋一转,又说:“你以前学的东西都忘了七七八八了吧?现在参加普通高考可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杨一心没有畏惧,坚定道:“确实是个挑战,但我也只能迎难而上。”
这天与敬欣然道别后,杨一心立刻开始着手捡起高中知识。
此时已经十月中旬,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时间。
商远给他腾出一个书房,书桌上久违地垒起了教科书和练习册,垃圾桶里也开始堆满草稿纸,只不过字迹都像狗爬的一样,是杨一心用手指捏着笔,颤颤巍巍写下的。
右手伤筋动骨着实麻烦,杨一心开始学着用左手写字,为此他专门向商远请教左手写字的技巧。
此时商远刚开完会,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杨一心趴在桌子上,用左手临摹一副字帖,勉勉强强写出几个规整的字来。
见商远回来了,他问:“你总算回来了,等会儿有时间吗?”
“怎么?”商远走到他身后,摸着下巴看他练的狗爬字。
“教教我吧,左手写字。”
“可以教,但是……”
“但是?”
“我是个商人。”
“嗯?”
“你准备拿什么付学费?”
杨一心思索片刻,抬头在他嘴角吻下,见他不说话,又吻了一下,顶着他逐渐深邃的目光,狡黠地故意问:“还要付多少?”
商远盯着他好几秒,俯身下去,用手臂将他禁锢在自己与桌面之间,似是思忖着该不该下手。
杨一心坦荡荡地倚着桌子,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也许是亲吻,也许是更加过分的举动,让他很期待。
然而在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时,商远停了下来,然后轻飘飘地后撤开,将自己从桌上拿的笔塞进杨一心的手里,说:“教你写字,转过去。”
杨一心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商远便从身后笼罩住他,握住了他的左手。
“放松。”
商远扫开字帖,握着他的手在白纸上写下漂亮的楷体,一折一弯都行云流水,宛如独特的韵律。
但仅仅写了几个字,商远就放开手,问:“学会了吗?”
“有感觉了。”杨一心依葫芦画瓢,在商远的字底下,原样写了一行,不怎么好看,但也算能看。
正巧此时庄雨歇敲门进来,示意商远等会儿有客人到访。
商远就拿上自己的西装外套往外走,到门口时,对杨一心说:“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我今晚要出差,你照顾好自己,别熬夜。”
杨一心应了一声,目送商远离开。
看来这次出差不会带他一起。
商远不再把他像个挂件一样带在身上了,这也许是两人关系有所改善的重大进步。
晚上,商远结束了一天的应酬,回到办公室拿东西,准备连夜坐飞机,马不停蹄地赶第二天的会谈。
公司里还有寥寥数人在加班,商远进入漆黑的办公室,杨一心已经走了,只是桌上还散乱地放着练过字的纸张。
他正要将草稿纸扔进垃圾桶,忽然看见一张白纸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几行字。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商远捏着这张纸,想象着杨一心用受伤的右手按住纸张,然后用左手,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字,不知道练过多少次才能这样工整而且一笔一划都没有错。
几句情诗,倾慕而虔诚。
商远将纸张对折,珍重地夹进笔记本里。
他一路上都默默思索着这些字句,脑海中浮现杨一心高兴的样子、难过的样子、愤怒的样子,还有某个夜里仰望夜空时孤寂的身影,依偎在他身边时不舍防备的侧脸,亦或怒极发疯时刺向自己胸口的尖刀,以及卖乖讨巧时狡黠的笑容。
他好像窥视了他的心,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发现了他的执念和占有欲,于是悄悄将真心放在纸上,送到他面前,安抚他内心的一丝不安。
商远忽觉心中悸动,仿佛因为这一纸告白而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热血在身体中流淌,手脚都变得温暖。
夜色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眉眼变得柔和,一些凌厉而冰冷的东西稍稍融化。那些积年累月困扰纠缠他的仇恨和痛苦留下的伤痕,也悄悄被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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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是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