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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节

白朗说:“那你也就笑一笑吧,我还没见过黑寨主的笑脸呀!在七星镇的局子里你呼红叫绿地赌掷,输了筹片不付钱,债主向你讨要你不言语,一巴掌原本要扇出你的话来却扇出你口里的一枚铜板,你那时没有笑过的。你做了寨主,抬着虎皮鹿ròu来láng牙山朝拜,我让你坐在那一块冷木墩上,你也是没有笑过的:散发纸烟偏又不散发给你,我记得你那时还是没有笑过的。今日你报了木墩纸烟之仇,你真是该笑一笑了吧?”

白朗说着的时候,声音还是那么地柔脆,美目飞动,和颜悦色,甚至说完了将头偏向一边,看着乐队中的那个chuī奏了唢呐余音的年幼的chuī手,为他头上戴的gān枯了的柳条帽圈和额上贴的薄荷叶片所乐,便把一只好看的右眼那么一映。年幼的chuī手静静地听了白朗的话,他已经不觉得这个枭雄白朗,不,都叫着是白láng的恐怖,反觉他和蔼可亲了。他是听得懂白朗的话的.知道赛虎岭十二个山大王最厉害的一个大王在攻克了官府管辖的盐池后于láng牙山摆酒宴的qíng景,那时候,他跟随着他们的寨主最早一个上的láng牙山,却等待着另外十个山主都到齐了坐在熊皮圈椅上,而他山主却只坐了一个木墩。那一阵的白朗武功是多么卓著,第一个在赛虎岭树起王旗,又独自一家攻克了盐池.谁不在欢呼着他王中之王呢?可他出来接待众山之主,着的是_件白色的团<a href=https://..vip/Tags_Nan/ target=_blank>龙</a>长衣,登的是一双白色的深面起跟鞋,持的是一把白绫竹扇,他愈是把自己打扮成素雅的风流倜傥的秀才模样,愈使所有的人为上天偏把一身超群的武功和一副绝伦的容貌造就成一人而感叹了!白朗哈哈大笑,他并不一一回礼

众王,亦不设了烟灯烟具让来宾过足一顿烟泡的瘾,而是朗声高叫说他得到了盐监官的香烟,要让各位开开眼界,尝个新鲜。众山主是听说过这种香烟,但未见过更未吸过,.一齐睁开了双眼等待láng牙山寨主来发散了,白朗却没有走过去,依然站在高石台上,手一场,空中数道白光,一根二根纸卷的两头一般粗细的烟支竞端端立栽在各人面前的桌子上。在座的十一个山主站起来十个拱拳致谢,唯独黑老七没有站起,因为黑老七面前的桌子上没有香烟,一张油汗的肥脸由红到白,由白到黑,末了将一口唾沫吐出来,唾沫里有了一颗咬碎了的牙齿。作想着这一幕的年幼的chuī手此时万没想到这做了囚徒的白朗,现在仍高傲不逊,气宇不减,这才是大英雄的风范,做人就该做这样的人杰!遂也以右眼映眨来回报了马背上的那一位白面和尚了。

黑老七看见了两人的动作,他愤怒着喝令年幼的chuī手到他的滑杆前来,一伸手啪地扇去个耳光,同时叫道:“把绳拉紧!鼓乐齐鸣,让赛虎岭所有的山头都瞧瞧,谁个才是王中之王!”

银鬃大马左右的四个兵卒同时努力,那缚在身上的四条大绳即被扯紧,纵然马能被他双腿暗中加劲倏乎脱奔,绳索亦会扯石夯一样拉他下来。立时白朗像一截木桩被四方的力量固定在马上.一丝也不能动了。

队伍继续前行,僵着身子高坐在马背之上的白朗被夹在队伍的中间.他们经过了赛虎岭最高的一段山梁道上。队形就衬印在火红的天幕上形成巨大的剪影:使得散居于沟岔的山民,远处以石以木所修造的寨堡上远眺的土匪,都产生了这支队伍统帅并不是黑老七而是láng牙山寨主的感觉。最后。这种感觉连白朗自己也有了。多少年里,在百里方圆的山地上。他和他的一帮大小兄弟踏遍了每一条沟岔里的每一块石头,杀恶人,劫豪舍.突然地敲开某一家财东的双环大门,便将雪光锃亮的钢刀扎在桌面上.看着那主人从夹墙里地窖里搬出铜银细软,尤其是摘下了主人的茜红色的包巾,剥下姨太们绣花小鞋,出得门来连同那一半的银铜沿村街天女散花般地向穷人撒去,那是多么地痛快的事体!而又在某一个风高云低的黎明。大块地吃了ròu.大碗地吃了酒,领人层层喝开寨栅,踅出围墙,下山岗,突袭到官府驻扎的众小校营房布幔,见人杀头,遇马砍腿,让污血扑扑地溅满一身,而刀挑了用铁丝串起的二十个三十个耳朵在山坡上论功行赏,那场景是多么辉煌奇艳!可是,那时候竟

疏忽了观赏这壮丽的赛虎岭的风光,甚至连这么想过也不曾有。现在于马背上看万山起伏,深若大海,赤日的腐蚀之下,红如炉铁,那沟沟岔岔滴流的溪水又如血道,白朗的脑子里就要浮现起魏家坪姚大掌柜脖子上的红蚯蚓了。是的,那也是这么一个晌午.家存万贯的姚大掌柜正纳一房小妾,一顶花轿才抬进门.他便领着人马踏进去,瞧见了花轿里坐着的是一位何等娇艳的少女.而姚大掌柜却是满口没齿的枯丑老头,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原因,他白朗冲上去先一巴掌扇了老朽在地,再提起来bī要起财物,看见了吓得惊叫一声就昏过去的少女竞产生了无尽的同qíng.说:“把他抬到后房吧!”jian诈的姚大掌柜一面捣米jī似地伏地磕头,一面却暗示了家人偷溜出去通告镇上的防守官兵,财物还未到手,村口的众兄弟就与官兵血刃起来。他那时怒从胆生,令把姚家十二口男女杀得一个不留,再拿刀慢慢割姚大掌柜的脖子,那血就红蚯蚓一般往下流了。那景象好是刺激,以致多少年里在睡梦中看见,醒来也激动得浑身战抖。也就在杀了姚家,开仓放粮,洋洋得意yù回山寨,刘松林,他结拜的兄弟,láng牙山的二寨主,却从后房提出来了那被纳的小妾,说:“大哥,这个就归你了!”他白朗又看了一眼少女,少女实在美不可言,但他把手挥了:“她从哪儿来,让她回到哪儿去。”刘松林叫道:“那你把她放到后房gān什么?知道了。大哥是和尚,不要女人,兄弟就拾掇了!”他训道:“我说过了,让回去就回去!”三寨主陆星火跳过来大叫:“这么个好东西咱不要也不能让别人享受了去,我一刀劈了也痛快!”一把便撕开了少女的上衣,将半身雪白如凝的肤肌bào露出来,刀尖已要划开她的腹rǔ了。白朗是一茶壶击过去,打落了陆星火的刀,说道:“咱虽是土匪,杀人也不能乱杀,她是姚家抢来的妾,可现在还不算姚家的人!”竞一手牵了陆星火就往外走。可是,就为了这一场事,刘松林和陆星火埋怨了他数年,甚至讥笑了他是和尚出身不娶女人,又面如美妇,对女人就下不了手了!可是,又有谁能想到在多少年后,又是为了女人的事坏了他们兄弟的大业,将一个好端端的威武不可一世的láng牙山毁掉呢!

由艳阳之下的赛虎岭的风光使思想浸沉于那一个少女而悲伤起来了的白朗,在摇摆了一下头颅,yù要把挂在眉上的汗珠同烦恼一起甩掉,却也为结拜兄弟的讥笑不以为然了。白朗是和尚出身,这他并不忌讳,且一直光洁着头颅,但要说面如美妇,对女人就下不了手吗?他想起了七岁的<a href=https://..vip/Tags_Nan/ target=_blank>孤儿</a>在安福寺里作一个小小的和尚,是经历了十年青灯huáng卷的寂静,一心要于佛门修成正果.而在他发现了住持造了佛像前的暗坑翻板跌翻了前来烧香供佛的年轻女子藏于地dòng行yín的事后,在一个晚课诵经之后住持将一根恶ròu企图放在他的体内,他怎样地吼叫着跑出寺院告发了罪恶,又怎样在怒不可遏的村民捣毁了寺院之时,又是他亲自钻入地dòng,扼死了那些匿藏得太久,已不能露面的女子.再将住持活埋于地上只露出个头来,驾了马拉的铁耙耙碎了yín贼的脑袋,而使安福寺从此人称耙头寺的。那时节,他白朗才是十八岁!做和尚他是正经和尚,即使后来县署的知县与住持有私jiāo,为了替住持报复,以他不能扼死那些无辜女子为罪而要捕杀他,他一气上山落糙,落了糙也正是从此开始了他的一生惊天动地的事业啊!可你刘松林,可你陆星火,却又是gān了些什么呢?!白朗一怒气把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