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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节

“没打中鳖,没打中鳖!”孩子们说。

但一条绿色的蛇却翻起了肚皮漂在水面上,悠悠地漂过来,停在了浅水滩。我看见蛇有两尺余长,并未死亡,开始剧烈扭动起来,身子的绿颜色和红的血水搅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而孩子们却兴奋了,跑过去抓住了伤蛇,竟用树皮把蛇的尾巴固定在了树枝上,蛇还在微微扭动,他们就在十米之外比赛打弹弓,蛇就一截一截被打短着去。

孩子们的行为令我反感,我不让舅舅再用枪瞄准别的小动物,也不让孩子们再跟随我们,遂问起昨天晚上酒席上的事:有许多问题搞不明白,比如为什么人人腰里缠有红布条?为什么喜生说才转到西村便又转到东村了,什么在转?喜生是讨账的,和栓子有什么过节?舅舅说:哪一壶不开你倒提哪一壶!在前五年吧,有风水先生来看了这里地形,认为塬上有一处好xué,结果有数家大姓都想占有这块xué地,后来变成宗派势力斗争,你猜忌我,我记恨你,并各自从外地请了神汉巫婆念咒画{。有一天夜里,这xué地就被人用炸药炸毁了。谁炸毁的没有人能说得清。没有了好的xué地,村子里就接二连三地死人,又常常是先集中在一个村子然后在另一个村子发生,弄得人心惶惶,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家。也因此修盖了钟楼,又突然传出裤带上系红布条能避灾的话,男女老幼都系上了红布条,连商店里积压了多年的红布也一抢而光。栓子的婆娘就是从德顺那儿买了一批红布,而钱迟迟未还,德顺就雇用喜生来讨账的,若不是昨晚在酒席上,栓子是少不了被喜生一顿饱打。

“这么乱的,”我说,“乡政府也不管管。”“怎么管,乡政府就那么几个人,催粮催款,刮宫流产,就够他们忙了!如果你外爷在,还有个说公道调解的,你外爷一死,没个德望高的人压得住阵了。”“我看大舅倒行么。”“他呀,嘴是能说,胆儿小。”舅舅说,“当年láng多的时候,他和二狗去北山撵láng,láng没撵上,让láng撵着他俩爬上了树,十多只láng围着树不走,我去解的围,二狗从此吓得摇头流涎水,你大舅也吓得睡了十天,后来怎么也不参加捕láng队。现在看不到láng了,就他说的,出门还得拿上个家伙,你没看见他家前墙后墙上还用石灰画着吓唬láng的白圈吗?这……”舅舅突然想起了什么,打住话头,叫了我一声:“子明。”我说:“嗯。”“你做梦不做梦?”

“咋不做梦,常做的。”“白日所想,夜里所梦,这我是知道的,可偏偏白日想的事夜里没梦,想都没想的倒有了梦了,你给我解解。”我问舅舅做了什么梦?舅舅说昨儿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打了几十年的猎了,从没梦到过láng,可昨晚梦到了小时候曾经叼过他的那只láng。那láng已经很老了,他正在门口坐着的,一抬头,láng在门口站了,而且叫他:傅山,傅山!他没有害怕,只是问:你是那里láng,在十五个láng数里吗?láng说在十五个láng数里,你却认不出我了,我叼过你嘛!他再看了看,果然是曾经叼过他的那只láng。他说:你还活着?!láng说:我还活着,我一百五十岁了!这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我怎么就梦到了它?”舅舅说。

“怕是你昨夜酒喝多了,伤疤发炎做痛,潜意识里又回忆到了小时候láng叼你的事吧。”“……”舅舅似乎信了我,又似乎不信,他说:“你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说:“就是那láng真活了一百五十岁,它现在还能再来叼你吗?”

“这倒也是。”我们从河堤上回来,我留神了大舅家的院墙,院墙上果然画着许多白灰圈儿,而安放在院墙角的láng夹子竟夹住了翠花的前爪,大妗子一边为翠花卸láng夹子,一边骂大舅:“现在哪儿还有láng,你放这夹子夹你的骨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