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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节

转身顺门就走,众人啪啪地鼓掌。

“傅山到底是猎人哇!”“他也不算做是猎人了吧?”

狗原本在碗碟的碎片里噙着了一根骨头,啃得涎水长流,见主人已经出门去了,一下子丢了骨头,将那一卷láng皮叼住,四蹄轻快地跟着跑,像管家婆子,又像是跟班。有人叹了一声“这狗东西富贵”,从此狗就有了个很<a href=https://..vip/Tags_Nan/ target=_blank>温馨</a>的名字。

但是,谁能料得到,那些曾经作过猎户的人家,竟慢慢传染上了一种病,病十分地怪异,先是jīng神萎靡,浑身乏力,视力减退,再就是脚脖子手脖子发麻,日渐枯瘦。其中一个最严重的姓焦的人去医院求诊,医生也说不清这是害了什么病,怀疑是出过重力或生活条件不好,他说:没出过重力呀,已经不钻山打猎了,耕地嘛基本靠牛,点灯嘛基本靠油。“还有呢,”医生说,“那以后最好不要和老婆同房。”

他说这怎么行,不住在房里住哪儿。医生知道他听岔了,再说:“不要xingjiāo。”他倒躁了:我爷姓焦,我爹姓焦,我为什么就不能姓焦了?!医生只好说了粗话,问他是不是××过度?他低了声说:以前我是猎人,××基本靠手哩。医生噢了一声便不再问了。这个人后来是死了,身子萎缩得只有四五岁孩子那么大小了。消息传开,傅山也发觉自己的脚脖子发软,但傅山是何等角色,他不敢把他的感觉告知任何人,只在月明星稀的晚上,独自一人默默地来到银花河边,遥望着雾蒙蒙的对岸,一股风清晰地传送过来野shòu的腥臊味,他知道在那边树林中是有一只láng了。果然这láng开始走出了林子在一片月光下嗥叫,叫得舒缓悠长。傅山是听得懂láng语的,那láng的叫声翻译过来,是:母láng,母láng,你在哪儿?作为猎人,傅山感到了莫大的羞愧,因为那只láng分明已经看见了他,而且竟做出跛腿的qíng状,一瘸一瘸走了十多米远,然后就兜着圈子撒欢来调戏他。傅山是没有带枪的,这时候他的脚脖子极度发软而支持不住,跌坐在了河滩上。

十天后,傅山终于再次穿起了猎装,背着那杆用láng血涂抹过的猎枪,当然还有富贵,出了门。他的行李非常简单,口袋里只有钱和一张留着未婚女人经血护身纸符,再就是捆成了一卷的那张láng皮。他来到了老县城池子,他要再次去一趟商州真正的láng窝看看。 (……他来到了老县城池子,他要再次去一趟商州真正的láng窝看看。)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傅山在老城池外的苍野里逆风行走,风chuī得腰带掉下来了一头,富贵的毛全皱卷开来,斜着身子在荆棘丛中颤着疾跑。时间是一九九八年的三月十七日,天上的积云压得很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高山顶上并不是什么都长得高大,除了城池里的那棵白果树,差不多的树长到一人多高就开始分桠,十年数十年地悠着劲儿长,长得都是些侏儒木。荆棘全部都是铁锈色,皮皱得如jī腿,在风里摇曳着铜音。富贵翘起了细腿撒尿,尿she得很高,风又chuī来一片雨而落在它的脸上。傅山看着风和流云水一样从一个丘堆上翻上去卷下来,又翻上去卷下来,身边的荆棘上挂着一撮láng毛,往前走,又是一撮láng毛。从毛的颜色和屈卷的程度上,傅山知道这是láng很久以前的遗物了。他仰起头来,张着并不大的嘴,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一疙瘩云。

傅山的到来,在寂静的chūn天里,使旧城池子的九户山民欢呼跳跃,他们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他,让他坐在炕上,摆上炕桌,将自家烧制的苞谷酒一碗一碗筛着给他喝,然后在石臼里砸洋芋粑粑。傅山是满意于自己的粗矮身体的,他有一张粗糙发黑的四方脸,有整个下巴硬似鞋刷的胡茬,还有榔头一样结实的但冬夏出汗总是臭哄哄的脚,却遗憾的是没有一张能塞进一个拳头的四方嘴,这是他归结于自己命运不好的根本原因。他一连喝下五碗烧酒,yīn郁之气没有使他立即兴奋起来,反倒整个脸色yīn沉铁青,在山民的歌功颂德中两条皱纹越来越深,脑袋垂下,愈发沉默不语。两只老鼠分别从屋梁上掉下来,不偏不倚落在桌子上,竟将酒碗砸翻了。老鼠是因主人抽烟喝酒而也上了烟酒之瘾,趴在木梁上吸烟酒之味时一时失足掉下的。

他用筷子死死夹住了一只老鼠,在桌面上捣着,捣着,直捣得老鼠的小脑袋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