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母呢?
猎手在跌落到二百米,狼母果然在又一个山洞口。
……
猎手和狼终于跌落到了崖根,先在斜出的一棵树上,树咔嚓断了,同他们一块坠在一块
石上,复弹起来,再落在草地上。猎手感到巨痛,然后一片空白。
猎手醒来的时候,赶忙看那只狼。但没有见到狼,和他一块下来已经摔死的是一个四十
余岁的男人。
延安街市记
街市在城东关,窄窄的,那么一条南低北高的漫坡儿上;说是街市,其实就是河堤,一个极不讲究的地方。延河在这里掉头向东去了,街市也便弯成个弓样;一边临着河,几十米下,水是深极深极的,一边是货棚店舍,仄仄斜斜,买卖人搭起了,小得可怜,出进都要低头。棚舍门前,差不多设有小桌矮凳;白日摆出来,夜里收回去。小商小贩的什物摊子,地点是不可固定,谁来的早,谁便坐了好处;常常天不明就有人占地了,或是用绳在堤栏杆上绷出一个半圆,或是搬来几个石头垒成一个模样。街面不大宽阔,坡度又陡,卖醋人北头跌了跤,醋水可以一直流到南头;若是雨天,从河滩看上去,尽是人的光腿;从延河桥头看下去,一满是浮动着的草帽。在陕北的高原上,出奇的有这么个街市,便觉得活泼泼的新鲜,情思很有些撩拨人的了。
站在街市上,是可以看到整个延安城的轮廓。抬头就是宝塔,似乎逢着天晴好日头,端碗酒,塔影就要在碗里;向南便看得穿整个南街;往北,一直是望得见延河的河头了。乍进这个街市,觉得不大协调,而环顾着四周的一切,立即觉得妥贴极了:四面山川沟岔,现代化的楼房和古老式的窑洞错落混杂,以山形而上,随地势而筑,对称里有区别,分散里见联系,各自都表现着恰到好处呢。
街市开得很早,天亮的时候,赶市的就陆陆续续来了。才下过一场雨,山川河谷有了灵气,草木绿的深,有了黑青,生出一种呈蓝的气霭。东川里河畔,原是作机场用的,如今机场迁移了,还留下条道路来,人们喜欢的是那水泥道两边的小路,草萋萋的,一尺来高,夹出的路面平而干净无尘,蚂蚱常常从脚下溅起,逗人情性,走十里八里,脚腿不会打硬了。山峁上,路瘦而白,有人下来,蹑手蹑脚地走那河边的一片泥沼地,泥起了盖儿,恰好负起脚,稀而并不沾鞋底。一头小毛驴,快活地跑着。突然一个腾跃,身子扭得象一张弓。
一入街市,人便不可细辨了,暖和和的太阳照着他们,满脸浮着油汗。他们都是匆匆的,即使闲逛的人,也要紧迫起来,似乎那是一个竞争者的世界,人的最大的乐趣和最起码的本能就是拥挤。最红火的是那些卖菜者:白菜洗得无泥,黄瓜却带着蒂巴,洋芋是奇特的,大如瓷碗小,小如拳头大,一律紫色。买卖起来,价钱是不必多议,称都翘得高高的,末了再添上一点,要么三个辣子,要么两根青葱,临走,不是买者感激,偏是卖主道声“谢谢“。叫卖声不绝的,要数那卖葵籽的,卖甜瓜的。延安的葵籽大而饱满,炒的焦脆;常言卖啥不吃啥,卖葵籽的却自个嗑一颗在嘴里了,喊一声叫卖出来。一般又不用称、一抓一两,那手比称还准呢。爪是虎皮瓜,一拳打下去,“砰“地就开了,汁液四流,粘手有胶质。
饭店是无言的,连牌子也不曾挂,门开的最早,关的最迟。店主人多是些婆姨,干净而又利落。一口小锅,既烧粉丝汤,也煮羊肉面;现吃现下。买饭的,坐在桌前,端碗就吃,吃饱了,见空碗算钱,然而,坐桌吃的多是外地人,农民是不大坐的,常常赶了毛驴,陕北的毛驴瘦筋筋的,却身负重载,被拴在堤河栏杆上,主人买得一碗米酒,靠毛驴站着,一口酒,一口黄面馍干粮。吃毕,一边牵着毛驴走,一边眼瞅着两旁货摊,一边舌头舔着嘴唇。还在说:好酒,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