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圣赦免太子宫僚,初听之际觉得皇恩浩荡,其实便如古往今来所有王者的承诺一样,不过是故作姿态,那些和李贤有关系的人注定在劫难逃。
很快,通过对东宫进一步的检查,发现大量曹王、蒋王写给李贤的书信,于是二王也被列为同党,曹王李明降封零陵郡王,软禁黔州;蒋王李炜削除宗籍,囚禁道州(今湖南永州)。又在东宫书籍中发现一部专门搜录笑话的《诽谐集》,是刘讷言所编,李治痛斥其进诙谐鄙说,致储君败德,将其革除官职流放振州。继而格希元、周宝宁、成玄一等人纷纷贬往外任,就连上奏男宠之事的韦承庆都未能幸免,带着无限悔恨离开了洛阳。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那位李治从嵩山请来的田游岩先生,还有周思茂之弟周思均,仍安然无恙待在东宫,继续侍奉新任太子。最惨的莫过于太子典膳丞高政,李治念在其祖父高士廉抚养长孙皇后的情谊,没有为难他,暂时免职让他回家反省。高政暗呼侥幸谢恩而退,哪知刚一踏进家门,其父高真行绰刀而起,一刀刺进他咽喉,他在痛苦中还不明所以,叔父高审行又一刀捅进他小腹,终结了性命,堂兄高璇随即割下高政的头颅,将尸身抛在街上任野狗分食。
昔日废王立武之争高家满门皆被贬官流放,高履行含恨而死,高真行等人受尽委屈好不容易蒙赦而还,如今已成惊弓之鸟,哪还敢惹是非?如今事涉高政,他们战战兢兢寝食不安,唯恐又遭天后衔恨,思来想去唯有“大义灭亲“才能撇清关系。不过他们显然是弄巧成拙了,李治听说此事甚是不齿,当即将真行兄弟双双贬出洛阳。媚娘却心中窃喜——她踏入政坛以来最顽固的敌人便是关陇旧贵,而今这帮人如此懦弱无耻,还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就在废黜李贤后翌日,二十五岁的英王李哲依次序晋升皇太子,并恢复旧名李显,他是继李忠、李弘、李贤之后李治所册立的第四位太子。相较前三人他忠厚不及李忠、仁德不及李弘、才智不及李贤,骄纵贪玩、荒唐任性,似乎根本不是人君之材,可世事多舛造化弄人,偏就叫他坐上了这个位子。如何教育培养是后话,当务之急是选妃,因为他的原配妻子已经被天后饿死了,现在李显还是鳏夫呢!
无论新太子资质如何,满朝文武皆是一片颂扬之声,因为所有人都学乖了,他们的天皇无论做什么都是英明的,不喜欢听真话实话,只需要赞颂。既然如此谁跟身家性命、高官厚禄有仇?拥护吧!吹捧吧!歌颂吧!在貌似喜庆的气氛中,李治又废掉了刚使用一载的年号,改元永隆。这个年号寓意大唐王朝永远昌隆,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转眼又近年关,上阳宫张灯结彩,比往年在长安东内时更热闹。韦弘机虽被免官,大兴宫室的风气却没有止住,因为谁都瞧得出来,天皇现在就爱这一套,那还等什么?投上所好接着干吧。此时狄仁杰已任度支郎中,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他的御史谁愿意多管闲事?太府少监裴匪躬别出心裁,又在上阳宫内督造了一座镜殿——这座宫殿规格样式倒不出奇,但殿堂内悬挂着大大小小无数面金镜,象征天皇英明洞察一切,恩德照耀四海。
大殿落成之日李治又偕文武百官前往观瞻,这次媚娘也参加了,没有珠帘不设幔帐,公然站在百官面前,视宫廷礼法如无物,而此刻谁还敢有意见呢?郝处俊身心疲惫一病不起,已命不久矣,可笑的是李治还给他加了太子太保头衔,从李弘到李贤再到李显,先后给三位太子当过师傅属官,这究竟是荣耀还是屈辱呢?李义琰倒颇有血性,擦干眼泪还想继续斗,然而很快媚娘的心腹就抓住他改葬祖坟时犯的一点错误上书弹劾,中宫党羽群起而攻之,李义琰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没几天也气病了,朝会都不参加了。至于张大安,先被贬为普州刺史,刚到普州没两天又贬横州(今广西横县)司马,从剑南轰到岭南,穷山恶水心情怆然,半路上就抑郁而死。这就是与天后作对的下场,还有谁敢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