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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逆风扬帆

“再见吧,坐在避弹车内,脑满肠肥,衣冠楚楚,对司机气指颐使的中国达官贵人们;帮会歹徒,敲诈金钱的骗子,绑票勒索的专家们;门禁森严的外国人俱乐部,穿着白色晚礼服的绅士们、女士们……一切夜生活:镀金的歌女,成百的舞厅,成千的舞女;数不清的鸦片烟馆,无处不有的赌场;猜拳行令的喧叫声,大厅内眩目的灯光,‘麻将’的碰撞声;在四川路酒吧间喝得酩酊大醉,在妓院里进出的海员们;在花街中急急忙忙奔走的娼妓和鸨母……再见吧,黄浦江上的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白色巡逻艇,美其名曰:

‘保护外国人的生命财产’;日本侵略者和他们的继承人美国佬和国民党。旧中国最丑恶的‘东方巴黎’,统统都见鬼去吧”!

斯诺如果没有过去生活在中国的经历是无法看到新中国的巨大变化和成就表现在哪里的。正因为过去的经历为他认识新中国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才有了惊喜的发现,也只有他才能客观地作出报道。尽管是在大灾中,他参观了上海市最贫困的地区,但他仍能通过比较得出正确的结论,“中国广大贫苦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得到很大改善”。正如毛泽东主席在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上铿锵有力地宣告:人民一旦操纵政权,它将迅速荡涤国民党反动派统治的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污泥浊水,医治好战争创伤,建立起一个繁荣昌盛的崭新的人民共和国。新中国就像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阳光普照大地。斯诺发现:嫖娼卖淫、赌博、吸毒绝迹了;旧中国的一切陈规陋习改变了;男女真正平等了,妇女和男子一样参加劳动和学习;包办婚姻、一夫多妻、虐待妇女、童养媳被法律禁止,实行的是婚姻自主自由、一夫一妻制,取缔童养媳,禁止殴打妻子,不准买卖儿童,不准虐待儿童。在资本主义国家中相当发达的后期才实行的福利政策,在刚起步的社会主义中国就已实现(如教育、医疗卫生的普及)。

他还看到共产党党内的整风运动,惩治腐败分子,反对官僚主义,提倡政府官员的廉洁高效、克己奉公精神风貌。看到了翻身得解放成了国家主人的工人、农民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高度热情和积极主动性。群众对共产党的领导普遍地热烈欢迎。在没有民主传统,经历长期专制统治后的中国,在共产党领导下,人民有了民主权利,可以选举地方官员,监督各级官员。这在中国是新鲜事,是社会的进步。

来中国之前,斯诺说过:“一个民族的性格远比它的政治更为重要。”访问中国后,他认为“中国现代化的长征将是特殊的中国式的”。“必须看到今日的中国,是一个从古代跋涉而来的伟大人民所达到的时间和空间的转折点”。共产党政权是稳定的,困难是暂时的,中国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会建设好这个东方大国。

3. 倒春寒潮

斯诺在中国一直呆到1960年11月15日。10月12日,在毛泽东住处,斯诺与毛泽东进行了交谈,毛泽东请来了路易·艾黎和马海德。开始毛泽东主席还不知道斯诺与海伦已离婚,并且以为斯诺的女儿西安是海伦在中国所生。在会谈中,斯诺发现毛泽东的生活仍很简朴,保持着简单的饮食习惯;他的身体状况较好,虽已不能骑马,但仍能长距离游泳,并不像美国方面所宣传的说他中风了,一只手已不能动弹等。毛泽东主席向斯诺介绍了中国的国内情况,承认了中国还很穷,离现代化的距离还较大。谈到了大跃进的得失,中国人民要迅速发展的愿望与现实条件的落后之间的矛盾等。在谈到对外政策时,毛泽东说:“我们要和平,不要战争。”斯诺是毛泽东在1949年后会见的第一个美国记者,毛泽东主席要求斯诺不要发表这次谈话的全部内容,但可以引用一些观点。在同周恩来的会谈中,周恩来给斯诺阐述了中国政府的立场和态度:中美谈判的大门是敞开的,是和平谈判而不是武力威胁下的谈判,一个重要条件是美国从台湾撤军。他暗示美国不能搞两个中国,美国撤军的时间和步骤可以具体讨论。至于中苏关系,苏联撤走专家,撕毁合作协议,周认为苏联专家迟早是要回国的,分歧是存在的。

此时,斯诺遇上了英国记者和电影制作者费利克斯·格林,他也在中国采访。斯诺的职业敏感性使他立即作出反应,他们两人报道的内容将会有重叠,格林也采访过周恩来,并准备为美国人写一本关于中国的书。这迫使斯诺早日结束旅程,抢先写出报道。于是斯诺迅速结束在昆明至仰光的观光日程,立即飞离中国,时间就是新闻的生命。斯诺带回了近50万字的采访笔记、4000英尺的电影胶片和50个柯达照相胶卷。

斯诺飞回瑞士,立即与《展望》杂志取得联系,要对这次到中国的实地考察写连续报道。他匆匆赶到纽约,12月为《展望》撰写了第一组报道,《展望》付给他15000美元的优厚报酬。斯诺要求杂志社的编辑们要对文字改动时必须经过他的同意,编辑们照办了。斯诺为杂志社对他的支持所表现的勇气很感激。但杂志社却在杂志同期内加上了编者按语:“中国共产党仍然把斯诺看作他们的朋友,很明显周恩来等人的谈话会被人们误以为是‘红色中国的宣传’,但我们认为仍有必要使美国人民和政府尽可能多了解一些中国人的情况和态度”。

斯诺与周恩来谈论内容发表后,《展望》杂志遭受到各方面的压力。有的批评它不应该给中共官员讲话的篇幅。台湾国民党当局则发表声明,说斯诺的报道不客观不真实,是为中共作宣传。《堪萨斯明星报》则认为台湾方面把周的谈话看作是威胁而不是和解。美国参议院则在讨论对华政策时认为周恩来批评美国的两个中国政策是对美国的攻击,因而提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美国“不应该在炮火中退却”。

《展望》杂志在各方压力下退却了,要求斯诺对后续报道作修改,双方争执不休。五个月之后,《展望》决定停止刊登斯诺的报道文章,他们告诉斯诺“我们十分怀疑你的报道中在许多事实和数据上的真实性,也很难接受你的偏激见解”。

斯诺此时的满腔热情,不料被可笑的美国人迎头泼上一盆冷水。他急于想促使中美关系正常化,急于传达中国方面的和缓信息,却被孤傲自大的美国人视为挑战。他想向白宫解释中国的政策立场和意图,说服白宫改善中美关系,却遭到冷遇。当他克服困难步行到新上任的国务卿腊斯克办公室,等待会见,腊斯克却迟到了。而当斯诺讲话时,腊斯克却漫不经心地只顾狼吞虎咽他的早点,没几分钟又接听电话,匆忙离开办公室,结束谈话。他根本不把斯诺的亲历见闻放在眼里,这使斯诺近乎暴怒。曾资助斯诺访问中国的《展望》杂志现在又中止报道,斯诺想抢在没有中国经历的格林之前先入为主提前报道新中国见闻的计划落空了,格林的书已在排印之中。斯诺无可奈何地与出版商兰多姆公司协商,干脆等待修改、充实以后再出版。

1962年11月,斯诺的第十部著作,《今日红色中国》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部著作终于与美国读者见面了。书本厚达800页,新补充了一些资料,包括有说服力的粮食产量数字、各种农产品的含热量等,还有钢产量、工业产值等等。在书中,斯诺全面介绍了中国的政治、经济、外交、文化教育、人民生活、医疗卫生(尤其是他因病住院后对中医针灸的神奇的感受)、交通运输、城市乡村建设等各方面的政策与实况。他以大量的事实证明了中国共产党不会垮台,相反却受到人民愈来愈多的拥护;粮食危机并没有达到惊人的地步,并不像约瑟夫·艾尔索普凭空想象的报道“中国将付出一亿五千万生命的代价”。每一个中国人都在专心致志地进行工作,虽然尚未完全摆脱贫困落后,但却已建立了进行现代化建设的坚实基础;而且是在几乎没有外援、不断冲破西方各种阻挠与严重障碍的条件下取得的。中国游泳事业的发展是增强人民体质的体育运动,不是准备进攻台湾,更不会潜海威胁美国。中国的国防建设是为了保卫国家不受任何侵略,不是为了侵略别国。中国的中央集权并不妨碍人民民主的实现。中国不存在实行普通的强制劳动,只是对罪犯才实行强制劳动改造。“一天必须干足24小时”纯属荒诞无稽的谣言。

他再次提醒美国人,不要幻想制服中国,原子弹吓不倒中国人。“同样一个中国,1948年那一年由于通货膨胀、资金外流,以致经济破败不堪;政府腐败无能,管理无力,贪污腐败,只知道依赖美国的援助。现在的中国竟然能在朝鲜打得联合国军队在和约上签字,成为世界空中四强,能够生产汽车、喷气飞机,甚至原子反应堆。对中国人来说,这岂不是令人万分激动的现象吗”?中国也很少得到苏联的帮助,谁也不能阻止她的发展,包括核武器在内,她将在60年代中期也拥有自己的原子弹武器。中国人有极强的独立自主精神,她不会依附于任何一个大国,她有自己的外交政策,中国不会把自己交给莫斯科,也不会交给白宫。虽然中国方面仍在进行反美宣传,但“如果美国首先表态,中国还是有改善关系的愿望”。

斯诺向美国人转达中国政府的愿望的同时,批评了美国过去的对华政策,同时又对新一届美国政府寄予希望。他想说服美国政府从自身利益出发,从中美双方利益出发,改善两国关系。他认为中美对峙中,美国应负主要责任,是美国首先割断了与中国的正式交往。“我作为一个美国人,有一种难以遏止的希望:美国应该更懂事些”。同时,他希望美国应先走一步,从台湾撤军;取消经济封锁、禁运;提供贸易优惠政策,邀请中国领导人访美;不要干预台湾问题。斯诺太想说服他的“山姆大叔”了,他的世界观点却难以让“山姆大叔”接受。

斯诺在解释中国的同时并不回避中国存在的问题,诸如粮食短缺问题,个人崇拜现象的日益严重倾向,大跃进的失误,对彭德怀的处分不当,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或批评意见。

在书的封页印刷时,斯诺将书名定为《大河彼岸》,后来再版时又把书名改为《今日红色中国:大河彼岸》。针对美国的当时环境,斯诺取意于法国科学家一句名言:“大河约束了一种奇特公正。如果一个人因为生活在大河彼岸就有权杀死他,这将是最可笑不过的。”借意讽喻美国对大洋彼岸的中国的政策。

《今日红色中国:大河彼岸》在美国出版后,像当年的《西行漫记》一样,引起了轰动,受到了赞誉,但不同的是,它却受到更多的攻击。美国历史学家霍华德·金评论说:“这是由我国最优秀的记者写的一部宏大的、勇敢的、辉煌的著作。”一个保守主义的学者说:“这是美国所出版的有关共产党中国的最充实的一本书。无论对于平民百姓,还是政府决策者,它都是值得一读的。很明显,在未来的数年里,除非对这本书涉及的内容加以重视,否则任何美国人都不能对共产党中国持有正确严肃的观点。”《美国政治和社会科学院年刊》称:这是斯诺的第二部杰作,“毫无疑问,不管是专家或一般读者,只要希望了解中国大陆,这本书就是必读之物”。甚至有人称之为了解新中国的百科全书。

在美国流行的反共宣传氛围下,斯诺的报道显然不太合时宜,被视为替共产党中国作宣传,斯诺的举动甚至被认为是近于背叛祖国。《芝加哥论坛报》认为《今日红色中国》是“相当狡猾而有手腕的文字宣传”。《共和国》称此书是“那样有偏见而又天真无知”。《人类问题》则攻击说“埃德加·斯诺说过毛泽东是农村改革者,但他却已将中国六亿人投入奴役劳动之中,难道埃德加·斯诺不应该闭上嘴吗”?《纽约时报》否定索尔兹伯里的肯定斯诺的书评,却刊登了迈克尔·林特赛的严厉指责性的书评。美国国内的亲蒋介石集团在斯诺旅行演讲时公开骚扰会场,联邦调查局也继续跟踪调查、监视斯诺。腊斯克公开否认斯诺的观点有价值。

50年代虽已过去,麦卡锡也死了,对斯诺来说严冬将去,可春天姗姗来迟。斯诺感到60年代的美国与50年代的美国没有实质性差别,“在这十年中曾想以有用的情况来影响政府政策的制订,却仍无成效”。逆风扬帆路艰难,奋力搏击苦不堪。1966年索尔兹伯里写信给斯诺,“冰块开始流动,但是速度缓慢”。斯诺继续奋进,他要加速“冰块”流动,要做报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