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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在印度

幸好,轻快小帆船上还留有一只小艇,于是苏斯命令一个最可靠的船员,尽快赶到旗舰上去警告船长。这个最可靠的船员不是别人,正是麦哲伦。他使劲摇着双桨迅速前进,当他来到旗舰上的时候,船长塞克拉还在无忧无虑地下象棋哩。但麦哲伦不喜欢那几个腰间始终带着蛇形短刀的马来亚观众。他轻声警告塞克拉。塞克拉为了不引起客人的疑心,照旧十分沉着地继续下棋,但吩咐一个水手从桅楼上注意观察动静,自己则一边下棋,一边用手握着佩剑。

麦哲伦的警告刚好在节骨眼上,在最后一分钟赶到。一眨眼的工夫,苏丹宫殿的上空袅袅地升起了烟柱——从陆上和海上同时发动进攻的约定信号。幸好,坐在桅楼上的水手还赶得上发出警报。塞克拉纵身一跳,把马来亚人推向一旁,使他们来不及向他发起攻击。号手吹起了集合号,船员们在甲板上列队,爬上军舰的马来亚人被扔到了海里,现在载着武装的马来亚人的小舟徒劳地从四面八方划过来想用接舷冲击法攻击葡萄牙船。但塞克拉已经起锚,而火炮的猛烈射击使得马来亚人拼命逃窜。由于德·苏斯的警惕和麦哲伦的灵敏,敌人对舰队的进攻没有得逞。

那些不幸相信马来亚人而上了岸的船员的遭遇很不妙。一小撮赤手空拳、而又分散在全城的水手不得不和成千上万名阴险的敌人搏斗。大多数葡萄牙人死在原地,只有一小部分逃到了岸边,但为时已晚:马来亚人夺去小艇,切断了他们返回舰队的归路。葡萄牙人在数量上占优势的敌人的打击下,一个个倒了下去,只有他们当中最英勇的那一个还在抵挡。他就是麦哲伦最亲密的挚友弗朗西斯科·谢兰。他已经被团团包围,受了伤,注定要死了。这时,麦哲伦与一个士兵一起乘着小船赶来了。他无畏地冒险去救他的朋友。他用几下猛烈的劈杀给自己打开一条血路,冲入包围谢兰的敌群,把他带到小船上,救了他的性命。由于突然遭受袭击,葡萄牙舰队失去了所有的小艇和三分之一以上的船员,但麦哲伦却得到了一个盟兄弟,他的友情和忠诚对麦哲伦未来的功勋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在这一事件中,对于我们来说还不甚清楚的麦哲伦的面目中,有一个特点首先显现了出来:这就是他的勇敢果断。他的天性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动人之处,因此,不难明白,为什么所有印度战争的编年史家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对他都闭口不提:麦哲伦是那种终生默默无闻的人。他不善于引人注目,也不善于引起别人的同情。只有当他肩负重任,特别是当他自愿挑起重担时,这个克己和内向的人才会表现出惊人的胆识。但当他完成了光荣的事业之后,他也不会再利用它作自我炫耀;而是心安理得和耐心地隐退了。他善于沉默,善于等待,他似乎感到,命运在让他建立未来的功勋之前,还要长久地教导和考验他。自从在科那诺尔经历过葡萄牙舰队一个最伟大的胜利和在马六甲经受一次最惨重的失败之后不久,他严峻的水手生涯中又遇到了新的考验!船舶遇难。

当时,麦哲伦正护送一支随季风定期运输香料的船队,他的四桅船突然撞到了所谓的巴杜恩沙洲①上。没有人死亡,但船只在珊瑚礁上撞得粉碎,小舢板装不下所有的船员,一部分遇难的人只好听天由命。不言而喻,船长、军官和贵族们要求首先让他们登艇,这一不公正的要求激起了普通水手们的愤怒。一场危险的内哄眼看就要爆发了,这时,出身贵族阶层的麦哲伦独自挺身而出,声明,如果船长和贵族们以名誉担保,他们一上岸,立即派船来救他们的话,他愿意同水手们一起留下来。

①巴杜恩沙洲位于阿拉伯海北纬12°—14°,东经72°—73°之间。

显然,这个勇敢的举动第一次使高级官员们注意到这个“无名小卒”。因为过不多久,在1510年10月,当新任总督阿尔布克尔克询问皇家船长们,据他们看来,该如何包围果阿的时候,在发表意见的人当中也提了到麦哲伦。由此可见,经过五年的服役,这个普通士兵和水手终于得到了军官的头衔,并以军官的身份随着阿尔布克尔克的舰队出航。这一舰队的任务是为塞克拉在马六甲的可耻失败报仇。

于是,两年之后,麦哲伦又出发去遥远的东方,去新加坡海峡。19艘巨舰组成的精锐舰队于1511年7月杀气腾腾地排列在马六甲港入口处,开始了对背信弃义的殷勤的东道主的残酷战斗。六星期之后,阿尔布克尔克才胜利地挫败了苏丹的抵抗。然而,这一次掠夺者们获得了他们甚至在天赐的印度都不曾得到的猎获品。由于征服了马六甲,葡萄牙就牢牢控制了整个东方世界。从而,穆斯林贸易的主要动脉终于被切断了!几个星期之后,这条动脉已失去了血液。所有的海洋,从直布罗陀——赫拉克勒斯的两大石柱到新加坡海峡,都成了葡萄牙独占的海洋。这一前所未有的对伊斯兰最具毁灭性的打击的轰轰巨响传到中国和日本,在欧洲引起了狂热的反响。

教皇当着多不胜数的教徒为葡萄牙人的功勋做致谢祈祷,因为他们把半个地球置于基督教的统治之下,而在世界的首都,举行了罗马从恺撒以来未曾见过的盛大庆典。特里斯丹·达·库尼亚领导的大使馆,把从被征服的印度运来的猎获品——套着缀满宝物的挽具的马匹、金钱豹和貔貅①献给教皇。但最引人注意和使人惊异的是葡萄牙船只运来的一头活象,它在如痴如狂的人群的欢呼声中三次向教皇跪倒致意。

①古代的一种猛兽。

然而,即使这一胜利也不能满足葡萄牙人贪婪无度的扩张欲望。历史上的胜利者从不满足于一个伟大的胜利:因为马六甲仅仅是打开宝库的钥匙;现在钥匙既然已经落到了葡萄牙人手里,他们希望走进宝库,攫取巽他群岛中神话般富有的“香料群岛”:安汶岛、班达群岛、德那地和蒂多雷岛。三艘由安东尼奥·德·阿布雷乌率领的大船已装备就绪。参加当时的“远东”探险的人当中,编年史家们也提到了麦哲伦的名字。事实上,当时麦哲伦的印度时期已经结束。“够了”,命运对他说,“你在东方已看够了,体验够了!该走自己的新路了。”

但是,恰恰是这些以后使他终生向往的、传奇般的“香料群岛”,命运却永远没有让他亲眼看到。他命定踏不上这些天堂般的土地。这些土地对于他永远只是幻想,只是创造性的幻想。然而,由于法朗西斯科·谢兰的友谊,这些从未亲眼见过的岛屿已使他觉得非常熟悉,而他朋友的奇怪的漂泊漫游,鼓舞他去从事当时最伟大、最大胆的创举。

弗朗西斯科·谢兰令人惊叹的冒险经历只是葡萄牙进行的战争和屠杀的血淋淋的历史上一个快活和平静的插曲。但后来在推动麦哲伦从事环球航行的过程中,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在当时所有声誉卓著的船长当中,这位毫不出众的航海家的形象却特别引人注目。

在马六甲跟回国的盟兄弟麦哲伦分别之后,弗朗西斯科·谢兰与其他两条船上的船长一起出发去传奇般的“香料群岛”。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和不幸,顺利地抵达了布满绿阴的岛岸,受到了出乎意料的热情招待。因为无论是穆斯林的文明还是好斗的风习都不曾传到这一遥远的地区。赤身露体、爱好和平的土著人还过着原始的生活;他们还不懂得金钱为何物,还不追逐钱财。淳朴的岛民背来大堆大堆干丁香花芽换取几个带响声的玩具和手镯。因为葡萄牙人的船上已经在班达和安汶两个岛上装满了货物,海军上将德·阿布雷乌决定不再开往其他岛屿,赶快带着珍贵的货物返回马六甲。

也许,他们过于贪婪,船上装的东西太多了……不管怎么说,有一条船,即弗朗西斯科·谢兰指挥的那一条,在暗礁上撞毁了,遇难者只逃得了性命。他们垂头丧气地在陌生的海岸上流浪,预感到悲惨的死亡即将来临;但弗朗西斯科·谢兰用巧计夺得了一艘海盗的小船,连忙乘着去安汶岛。当地的土著人酋长像葡萄牙人第一次堂皇而来时那样,给予了他们盛情的款待,宽厚地让他们在那里安住下来。他们受到了爱抚、尊敬、慷慨的欢迎和接待,使他们由于幸福和感激,几乎要发昏了。不言而喻,弗朗西斯科·谢兰本应出于军人的责任感,一等船员们稍事休息和恢复元气,便立即搭乘经常往来于安汶岛和马六甲之间的某一条帆船,回到他们海军上将身边去,重新为葡萄牙国王效力,因为他吃着国王的俸禄,曾向国王立下了誓言。

但是,天堂般的大自然和温暖宜人的气候,显然减弱了弗朗西斯科·谢兰的军事纪律观念。让几千海里外的里斯本宫廷里的那个国王大发雷霆或唠叨抱怨,把他从船长或领取退休金人员的名单里勾掉了。突然,这一切对他都成了无所谓的事。他知道,他为葡萄牙做的事已经够多了,他为葡萄牙也冒够了生命危险。现在,他,弗朗西斯科·谢兰终于想过一过舒服的日子,就像这些幸福岛上不知道穿衣,不懂得操劳的全体居民那样,愉快和平静地生活。让其他水手和船长们继续去航海,流血流汗替外国经纪人获取香料好了;让那些愚蠢的臣民,为了使里斯本海关得到更多的税收,在战斗和漂泊中拼命去吧。而他,弗朗西斯科·谢兰,从前的葡萄牙舰队的船长,对战争、冒险和所有同香料的交道业已厌倦。这位威武的船长不声不响地从英雄业绩的世界退居到田园生活的世界,决定从此远离文明、远离人烟,过起殷勤亲切的土著人那种原始的慵懒和幸福的生活了。德那地国王恩赐给他的宰相的崇高称号,并没有增添繁重的工作;只同邻居们发生不大的冲突时,他才以国王军事顾问的身份出场。但奖赏给他的却是带奴隶和仆人的房子,而且还有一个漂亮的黑皮肤妻子,她给他生了两三个黑孩子。

年复一年,弗朗西斯科·谢兰——第二个奥德赛忘掉了自己的伊塔克①,生活在黑皮肤的卡吕普索②怀抱里,任何虚荣的魔鬼都无法把他从这个无所事事的、幸福的天堂里赶出来。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整整九年,这个自愿的鲁滨逊和第一个逃避文明的人,再也没有离开过巽他群岛。他在葡萄牙历史光荣时代的征服者和船长们中间,决不是最英武的一员,但大概却是他们当中最明智、并且也是最幸福的人。

① 伊塔克——奥德赛的祖邦。

② 卡吕普索——海洋的女儿,曾将奥德赛留在自己身边达七年之久。

弗朗西斯科·谢兰充满浪漫色彩的逃跑,初看起来,似乎与麦哲伦的生活和功绩没有什么关系。但事实上,正是这个普普通通的、毫无名声的船长的伊壁鸠鲁式的隐退对麦哲伦后来的生活道路,从而对发现一些新国家的历史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远隔重洋的两个朋友保持着经常的通讯联系。每当出现难得的机会把消息从岛上带往马六甲,又从马六甲带往葡萄牙时,谢兰就给麦哲伦写详细的信件,热烈地颂扬他新祖国的财富和美妙。那些信一字不差,就是这样说的:“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新世界,比瓦斯科·达·伽玛发现的那个世界更富庶和更辽阔。”他为热带的魔力所迷惑,一再呼吁他的朋友最终抛弃忘恩负义的欧洲和俸禄微薄的工作,尽快学他的榜样到他那里去。未必可以怀疑,正是弗朗西斯科·谢兰第一个让麦哲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由于这些岛屿位于最东方,沿着哥伦布的道路向它们航行(就是向西)比瓦斯科·达·伽玛的道路(向东)也许会更合理一些?

两个盟兄弟最后的决定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他们显然拟定了一个计划:谢兰死后,人们在他的文件里找到了麦哲伦的一封信。麦哲伦在信里神秘地告诉朋友,他不久就要前来德那地,而且,“如果不经过葡萄牙的话,就走新的道路”。寻找这条新航路就成了麦哲伦梦寐以求的理想。

这个压倒一切的理想,加上被晒黑的身体上的几处伤疤和他在马六甲买的一个马来亚奴隶,——这就是在印度服军役七年后带回祖国的全部或几乎全部的东西。

这个因作战而疲惫的士兵1512年返回祖国,看到里斯本和葡萄牙同七年以前迥然不同的面貌之后,一定会感到一种十分独特的,也许是不愉快的惊讶。

船只一进入贝莱姆港,他心头立即涌起了惊异之感。

瓦斯科·达·伽玛曾经做过临别祈祷的古老低矮小教堂的旧址上,矗立起了新修建的巍峨、辉煌的大教堂——他的祖国由印度香料获得的巨大财富的第一个看得见的表现。

纵目而视,处处都变了。

过去很少有船只往来的河上,现在却千帆林立。岸旁的造船厂里,工人们正在不间歇地工作,以便尽快赶造新的、更强大的舰队。港湾里闪烁着葡萄牙船只和外国船只五颜六色的长旒,岸上堆满了各种仓库已容纳不下的货物。成千上万的行人在热闹的街道上,在不久前修建起来的富丽堂皇的宫邸之间,匆匆地走着。在商站里,在银钱兑换商人的柜台前和经纪人的事务所里,各种语言乱嚷嚷地混杂在一起——由于对印度的掠夺,里斯本在十年之内由一个不大的城市变成了世界的中心和光辉的城市。名门贵妇们坐在敞篷马车上,公开炫耀身上的印度珍珠,大群大群服装华丽的内侍们在宫廷里熙来攘往;从海外回来的这个水手开始明白了:他和他的同伴们在印度流的鲜血,由于某种神秘的化学作用,在这里变成了黄金。正当他们在南方无情烈日的烤炙下作战、受苦受难和流血流汗的时候,里斯本却靠了他们的功勋而继承了亚历山大和威尼斯的威力,幸福的曼努埃尔国王成了欧洲最富有的君主。

祖国一切都变了。

现在,旧大陆的人们生活得更富裕、阔绰,更会享受,花起钱来更大手大脚——似乎掠夺来的香料和用它赚来的黄金使人们振作起来了。只有他一个人过去是这样,回来时仍然是这样,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人等待他,没有人向他表示谢意,没有人欢迎他。葡萄牙士兵费尔南·达·麦哲利约什在印度呆了七年回到祖国的时候,像是来到了异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