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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壮壮:他拍了《愚公移山》,十八集,是他筹的钱,拍星火燎原啊,大庆工人啊,赤脚医生啊,拍的非常多,都拍完了,准备发行了,中国“文化大革命”结束了。突然间,他才明白他拍到的所有都是假象,都是组织给他看的,他特别伤心。他就一直想拍反映中国政治的一部电影叫《风》。正好他来筹备这个片子的时候看了《猎场》,看了《盗马贼》,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了,忘年交。

查建英:他那时候都多大岁数了?

田壮壮:七十多,他大我四十多岁。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约我到北京饭店去跟他聊天,问我你拍什么新电影了,跟我商量他那个《风》的一些结构,他说你觉得应该怎么样。看了《盗马贼》以后他没说话就走了,我觉得很奇怪,晚上给我来电话,他说你原谅我没有发表看法,我没大看懂,你能不能安排我再看一次。我又安排他看一次,是他跟阿城的爸爸钟惦一块儿看的。他看完了以后跟我说:“这次看懂了,我觉得是一部很伟大的作品。”

查建英:他看懂你心里什么意思了吗?

田壮壮:他看懂了,因为我们俩聊的挺多的,他比较了解我。钟老在看完这部影片后还组织美学小组的人看了一次《猎场》。

查建英:美学小组?

田壮壮:当时有一个电影美学小组,是钟老在中国电影资料馆专门组织的,一直想搞一本中国电影美学,后来没有成,老先生就去世了。这本书现在整理出来了。当时李陀、倪震、钱竟,还有社科院的一批人,像郝大征,都参加了。钟老看完了《猎场》出来后就说了一句,“这两部电影,影评也没有,评论也没有,是影评界的耻辱”。后来钟老的爱人对我说钟伯伯在给你写一封信,他去世了,这封信没有寄出,我收到书里了。

查建英:最后发表了吗?

田壮壮:我不知道,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事。这是拍这两部戏的一个背景。后来伊文思就把这部电影介绍给了贝特鲁奇,那已经是一九八六年了,当时贝特鲁奇在中国拍《末代皇帝》,他看完了以后说,你赶紧寄到威尼斯电影节,我是威尼斯电影节这一届的主席。那时候我不知道威尼斯电影节是干啥的。我就说我干嘛要给你寄一个电影呢。

查建英:也就是说你们这批导演到一九八六年还对国际电影节没有什么意识呢。都这样吗?还是就你这样?

田壮壮:我是这样,我不知道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