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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阅读上给我以满足和亲近感的是茹志鹃,她仍然多情,她语言如歌如诗,她变成了我的唯一,既符合大跃进精神,也保持着语言与人物,题材与叙述的细腻的艺术感。我决心向茹志鹃学习,用心血歌颂时代。但不久她也受到了(老是写)家务事儿女情的非议。那确实是一个你想尽办法歌功颂德,想尽办法靠拢跟随,就是不让你歌颂得成,就是不要你靠拢跟随的时代。

那一段我读到艾芜的《雨》,同样歌颂大跃进,但写得丝丝入扣,多情多姿。法捷耶夫的一篇评论里高度评价安东诺夫的《雨》,说是像这样的小说,如果契诃夫有知也会称赞的。我找来了安的《雨》,果然精彩,而且比咱们放得开。

我读到了欧阳山的《在软席车厢里》,题材新颖,竟然写到了一个干部因写作而放弃了官职,最后失败的故事。我读到了菡子的《前方》,写解放战争,写战斗英雄、死难烈士,通篇用第二人称,如信如诗,直扣心扉,实属佳作。

我也读到了陈翔鹤的历史小说《陶渊明写挽歌》与《广陵散》,我只觉得作者有一种寂寞的心趣。回忆起来,他老也是批胡风的积极分子呢。

浩然的《喜鹊登枝》我是从《北京日报》上看到的,我佩服他的轻盈多姿,只是觉得浅得近乎廉价,更像极优秀的命题作文。

那一段我喜欢读的还有柳圯写抗日战争的《长城烟尘》,《王汶石》写大炼钢铁的《黑凤》,丁玲的长篇选载《在严寒的日子里》,还有秦兆阳的长篇选载。但所有这些长篇都未有完工。王汶石的写大跃进的中篇,开头极吸引人,写下去却不知所云,不知所终了。

二十八、邵荃麟与冯牧(2)

《青春万岁》的出版事宜重新提到了日程上,令我不胜唏歔,却根本不敢相信其可能实现。中青社请了当时文艺报的负责人冯牧代审,冯对此稿印象颇好,只要我把太多的写到苏联文艺作品对于那时的中国青年的影响的地方删一删。这是我第一次到冯牧家里拜访,他眉清目秀,口齿清晰,忙忙碌碌,随随便便,他一直是这么一幅风度,不太像文人,更加不像领导。

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反右关口的黄秋耘对我关心备至。我常常到大雅宝胡同他家去看望他。每次他都是唉声叹气,无法可想。他在此年十月告诉了我“精神又变了”消息,他指的是北戴河八届十中全会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强调。他回顾了他亲历的整风反右时期的同样场面,他在邵荃麟家中,见到邵接了一个电话,立刻神情一变,紧张地说:“要收了。”他还说到邵荃麟的匪夷所思的想法,说是六十年代初期,作家们想写大跃进中的种种画面与教训,又不敢写,他设想能不能出一个内部文学刊物,只限于领导干部阅读参考,文学内参?旷古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