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名人传记 > 王蒙自传【第一部:半生多事】最新章节列表

北京市文联也召开了座谈会谈这篇小说。我从而结识了林斤澜、邓友梅、葛翠琳等作家。青年作家都对《组》大唱赞歌,抨击棍子,情绪激昂,真心支持。而老作家(其中不少是在高校工作的名人)则谈笑风生,海阔天空,闪转腾挪,行云流水,不溅水滴,不沾泥点,与作品与批判都保持着绝佳的距离。我的印象是有点不知所云,但又都很学问,很教授,很潇洒,很老练,很成熟,与毛头小子们果然不同。林斤澜着重谈小说技巧,不谈意识形态与政治思想(这个选择他一直延续至今)。端木蕻良谈到了李长之叔叔在《文艺学习》上发表的批评文章,关于典型问题,李说写北京有这样的干部,是不典型的。端木老师则说自己与李都是教条主义——我的印象是,教条主义是一顶十分愜意十分暖人的帽子。

此后,传出来一个说法,说是市文联一位中年作家撰了一个词:“五小闹北京”——指的是除我外,邓友梅的《在悬崖上》,还有刘绍棠、丛维熙,可能还有邵燕祥几个人的作品引起了一些动静。文坛上的“词儿”,比作品多多。正如杜甫诗:“水深波浪阔,毋使蛟龙得”,“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卖杂货》流行歌曲也唱:“风波浪里危险多”。与当时的总的情况相比较,这倒也不足挂齿,它并没有引起我的足够的注意。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文坛多事,成为水深浪阔的险地,除了抓斗争的方针外,文坛本身的不忿儿,不服,白眼儿红眼儿,恶语伤人或者伤人不带恶语,也构成了每次大动干戈的舆论基础,群众基础。

二十、大起大落(1)

这里我要补着交代一下,一个是由于团市委领导的关心,我自1956年秋,到四机部所属的783工厂——北京有线电厂,任团委副书记。我原来说过,写完反映中学生的《青春万岁》以后,我要再写一部反映大学生的作品。团市委领导王照华同志说,不要老写小资产阶级了,我就去了工厂。

工厂位于酒仙桥电子工业区,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156项重点工程之一。工厂的对口援助单位是列宁格勒红霞工厂,从厂长,到总设计、总工艺、总会计师,一直到车间班组,都有相应的苏联专家与我们并肩工作。

1957年1月28日,我与瑞芳在京结婚。她还有半年的大学没有上完。《组》的所得已够我们购置了当时条件允许的一些装备,包括玻璃书柜、一头沉书桌、半软沙发椅等。我沉浸在新婚的幸福里,只想着天天与芳在一起。

林默涵老师将他打算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关于小说〈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的清样给我,征求意见。这也是毛主席说过的,批评谁先送过去看一看嘛,可以批评也可以反批评嘛。

此时萧殷应约正给《北京文艺》(现名《北京文学》)写一篇关于《组》的文字,他约我交谈。我告诉他林的文章的事,并告诉他,林文指出来的几处写得不妥的文字与小说结尾,都不是我的原作,而是《人民文学》杂志编辑部修改的结果。萧殷非常重视这一情况,并强调此事必须说清,才是对党负责的态度。我在给林默涵同志的回信中说及了此事。

于是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邵荃麟约见我,说是要就作家与编辑的关系问题开一个座谈会,要我参加。我同样感到了邵对于我的呵护有加。他说话中提到秦兆阳同志为人有些骄傲,看来作协领导有意对秦有所批评。秦因发表《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一文,提出改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为“社会主义时代的现实主义”,即现实主义就是现实主义,时代变了,但现实主义的精神不变……而引起了主流理论家的头疼,张光年同志发表专文批评了此文。

谈完话邵荃麟派他的专车送我回家,我感到荣幸。那时他住在大雅宝胡同的一个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