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快乐地游走,身体奇妙地一耸一耸。
有时候,新生的蚕居然还会挺直上身,极目远眺,像一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孩子。
我采来各种各样的树叶和草,还有米饭、饼子、鸡蛋黄,放在幼蚕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所有这些东西都不能让它们动心。
它们茫然地四处爬行,无辜而无助地寻找着生存的依据。
我的蚕开始了它们的死亡。
它们爬着爬着,突然就不动了,“吧嗒”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就死了。
那一阵儿,每天早晨醒来,我都会在放在炕沿儿上的簸箕里发现许多条幼蚕的尸体,它们是在我熟睡的时候死去的。
这张离开家那天清晨何雨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塞给我的蚕纸,是我在旺宁唯一值得炫耀的宝贝。
我早就得意非凡地向村里的小伙伴们描述过蚕的美丽和神奇。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一条外形类似槐树鬼的虫子,会因为终日不停地啃噬树叶而在某一天起,突然从嘴里吐出一根又细又亮的丝线,将自己封锁在里面。
他们尤其不认为这枚作茧自缚的虫子有一天会化蛹成蝶,像天使一样飞来飞去。
每天都会有小伙伴到家里来,看我所谓的会织房子的虫子。
可是,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些气息奄奄行将死去的软体怪物。
我被他们不信任地嘲笑着、奚落着,好像我是一个靠编织谎言谋生的骗子。
伙伴们离去的时候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你说的那种虫子该不会是蛆吧,要是蛆我们这里可多着呢。
但是蛆不吃树叶,它们只吃屎。
我百口莫辩,急得一个人哭。
我的小脸整天灰土土的,如同一颗发育不良的马铃薯。
眼睛像两个冻坏了的火柿子,红彤彤,水汪汪的。
我绝望地想,我的蚕算是完蛋了。
我可怎么办呢?
那天晚上,秦怀玉说明天要到县城一趟。
第二天,他早早地起身走了,当时,我还没有醒来。
秦怀玉是次日凌晨才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我依然睡着。
我是被一股好闻的混着植物香气的露水味给弄醒的。
我睁开眼睛,枕边上放着一个纸包。
我把纸包拿过来,一层层地打开,看见最里面是一厚沓鲜绿肥硕的桑叶,正将它们特有的清香气味源源不断地呈示出来。
我激动惊叫了一声。
面对从外屋闻讯而来的秦怀玉,我竟然不知道说声谢谢,我只是怀抱着桑叶,冲着欣慰的秦怀玉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