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口道:“我以前寄宿在任逸飞家的时候,我的牙刷和毛巾放在房间里,洗漱的时候才拿出去到一楼的大洗手间用水。”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我住过去之后,任老爷子挂在洗手池旁的毛巾总是动不动染上洗不掉的棕色,肥皂也搓不掉。他脾气不好,第一次和保姆抱怨的时候我不在。排查了一番,换了条毛巾后,还是同样的问题,毛巾还是脏了。于是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任老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严厉批评了我,生了好大的气。”
“当然他没指名道姓,他以前做老师的,还挺有教养。”
“他说,这不是几块钱毛巾的事。大家处了这么多年都没事,他当然知道是谁弄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谁也没接话。”
“我坐在饭桌的末尾,离他离得远,一开始我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抱着碗怎么也吃不下饭,心里很委屈,哭也不好意思哭,只敢偷偷吸鼻子。”
“后来大半夜我妈等淼淼睡了来看我,给我拿了小饼干,焦糖味的,是个爱心的形状。”
“她跟我说,她相信我的为人,我不是淘气的孩子,说知道我心里委屈,但不能饿肚子睡觉。”
说到这里,秦款冬笑了笑,问杜陵游:“你知道毛巾是怎么脏的吗?”
杜陵游一直支着耳朵认真听他说话,适时摇了摇头。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确实没有人碰过他的毛巾。我只是尽量减少去洗手间的次数。那段时间我想上厕所都要忍到憋不住了才去,一直不爱喝水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因为真的很麻烦。”
“我妈倒是一直尝试去找罪魁祸首,她坚持观察了很久,找机会就跟伺候任老爷子的保姆聊天,发现任老爷子的枕巾上也出现了洗不掉的颜色。”
“我妈告诉我,她猜想是那老头染了头发,擦脸时擦到头发才沾上色的。”
“当然此事没什么后续,任老爷子没再提,大家好像都忘了。但我知道,我妈相信我,这就足够了。”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留给他最多的不是委屈、难堪,而是感动和怀念。
“你妈妈真的很好,是我做得不够。”杜陵游神色落寞。
秦款冬摇了摇头,“你做了很多,关心我,照顾我,用你的方式在爱我,我能感觉到。”
没有人被光照射后感觉不到热。
“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不能给予我同等的信任,可能是因为成长环境吧。”
“你看,我并没有给杜朗星写谅解书,也不打算写。你不喜欢的人,我也讨厌,你应当大胆地、毫无顾忌地与我站在一起,这才是亲人。即使没有戒指、没有结婚。”
“所以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不想理你吗?”
“如果你还骗我,还在怀疑我,那会让在外人面前维护你的我像个傻子。”
秦款冬语气缓了下来,想到了秦红梅,叫他感慨,“世事无常,很多爱我们的人都离开了,我们不过是在世上一起取暖,相互保护。难道我们应该不停消磨彼此的爱和信任,等失去了再后悔吗?”
杜陵游摇了摇头,佝偻着背,手肘撑在餐桌上,手掌捂住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明明不是严厉的指责,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片刻他又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不该骗你,也不该不信你,我想弥补的,我真的很抱歉,我又做错了。”他很少说什么心里话,可是秦款冬太温柔了,太坦诚了,他没有办法了。
他放下手,尝试着看向秦款冬。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在努力了,可是怀疑和谨慎好像成苡橋了我的本能,我自私又功利,我真的配不上你,可我没有办法接受你不再爱我,害怕你离开我这件事已经快把我逼疯了。”
“我知道问题不在于丢掉的戒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别那么快对我完全失望。”他语气哀求。
“你可以慢慢改,我可以等你。”秦款冬点点头。
杜陵游试探着抓住了秦款冬的手,心脏跳得很快。
他的救赎一直都在这里。
虽然心上还扎着从前的倒刺,还是会害怕,但如果这双手能牵着他,一直牵着他,那他会一点点将尖刺拔出,将沉疴除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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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V博“平平仄仄平平仄_ken”的回复:
那些身体上的伤痛不是追妻火葬场,而是杜陵游的成长。从前他觉得爱是负担,是会倒戈的剑戟,会爆裂的惊雷,他从没拥有过爱也不奢望会有。他没想到会有人捧着一颗炽热的真心将他拉出深渊。
虽然我的身上还沾着从前的淤泥,还是会害怕,但如果牵着我手的人是你,我会慢慢擦干净跟你走下去,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