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骏的表情有一丝不自在,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你和陵游是什么关系,也懂你的意思,其实你不必为他打抱不平。”
“同样是我的儿子,陵游性格孤僻难驯,手段狠辣,并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小可怜。”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他还没成年的时候,骗朗星第一次见面就给奶奶送花。老太太有哮喘还对花粉过敏,那次差点丧命。”
“老太太不过就是几天前说了他妈妈几句,我的好儿子就怀恨在心,借别人的手,伺机报复。”
“他对从小看着他长大亲人尚且如此,对你又会好到哪里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结局会是什么?”
“拿点钱赶紧离开他吧,别到时候真把自己赔进去。”杜成骏一瞬不瞬盯着秦款冬,倒像是真替他操心,又或许是对绑架案的细节有所怀疑,在试探秦款冬的态度。
证据来得太快,打得他措手不及,好像有人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秦款冬觉得很奇怪,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总觉得骗他的杜陵游有千般万般不好,可在别人拉着他说杜陵游的坏话时,他又不信。
他没反驳,表情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换了只手拎那有碍观瞻的白色塑料袋,“既然是我写谅解书,为什么您能替你的儿子取名字,却没有想着替他向我道歉呢?”
“以及,您了解杜陵游,那了解杜朗星吗,您预料到他会找人绑架我吗?”
“毕竟现在看守所关着的好像是您的另一个儿子。”
就算杜陵游挖了坑,也要杜朗星真往里跳。没有害人的心,怎么会被抓住把柄。
谈话不欢而散,杜成骏也没再放什么狠话压人。成年人的世界多的是利益交换和无奈妥协,秦款冬是个公众人物,他有的是机会。
秦款冬在亲情上没什么亏欠,他的妈妈、外公外婆将他保护得很好。他确实没有直面过这样的恶意。
杜陵游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秦款冬正在给乌龟喂食。玄关处传来响动,他没回头。
“冬冬,你给陈旭打了电话吗?”杜陵游好像在讲一些废话。确认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的事,还特意巴巴儿跑来问一句。
“伤口不好好处理很容易感染,严重的话需要截肢,我不喜欢缺胳膊少腿儿的人。”秦款冬说的是实话。
“我当天就去镇上的医院重新上药了,你检查一下。”杜陵游走过来伸出胳膊,秦款冬没理他,他又尴尴尬尬放下去。
“怎么想起来养小乌龟了?”杜陵游嗓子哑着,小心翼翼站在一旁,尝试找话题。
“我想养一只小狗,可是我怕负不起责任,乌龟应该好养活一点。”秦款冬将乌龟的壳翻过去,看着四脚朝天的小绿不停扑腾的样子。
“小学的时候,二年级吧,我放学路上在水渠里捡到一只鼻子粉色的小白狗,带回家之后给它洗了热水澡,那天我爸喝多了,回来瞧见了我的狗,不耐烦地甩了我一巴掌。我怕我爸把它扔了,就把小白关在了仓库。”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开门拿自行车,发现它的鼻子上站满了蚊子,一个个吸得肚子老大。”
“可是它满心满眼都是我,一看见我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吐着粉色的舌头对我笑,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黑漆漆满是蚊子的库房有什么不好,好像我是个合格的主人。”
“它一直咧着嘴、摇着尾巴追着我的自行车跑,早晨起了雾,我妈在田边弯腰除草,我上学要迟到了,又怕它走丢,只能朝我妈喊,叫她把小白带回家。”
“我妈好像应了一声。”
“它腿太短了,一直在拼命追我,离得越来越远。”
“放学回家的时候,隔壁很讨厌的奶奶笑着对我说,早上跟在我自行车后的那只小白狗,在水泥路和柏油路的交叉口被大车压死了,她亲眼看见了尸体。”
“冬冬。”杜陵游不知道说什么,克制地拍了拍秦款冬的肩,很轻,怕被嫌弃。
秦款冬好像没在意,只问,“你说它是不是很蠢,我是不是很坏?二十年过去了,我还一直记在心里,我在想,是不是当时没把它捡走,让旁边看热闹的大爷拿回家的话,它还能活着。”
“又或者它不该轻信我,不该追着我跑?”
“我没办法责怪我妈,我很愧疚,设想了无数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但没有用,它已经死了,死的时候才巴掌大点,鼻子被叮满了蚊子包。”
乌龟终于翻过身来,躲着秦款冬的手,慢慢爬远了。
杜陵游没忍住,拉住了秦款冬的手。他很想这个人,想得心脏一直疼,直到此刻属于秦款冬的温度从指尖传回心脏。
“冬冬,我们一起养一只狗好吗?一起遛它,陪它长大,我们一定可以把它养得很好,我会负责,我会尽我所能。”
秦款冬没抽回手,也没拒绝,杜陵游接着问:“你喜欢柴犬么,你总给我发柴犬的表情包,我们买一只柴犬回来养好不好?”
秦款冬摇摇头,“不要吧,太贵了,我就想养一只小土狗,白色的最好了,黑色也好,养两只吧。”
“好。”杜陵游赶忙点头。
“那先说好,我们离婚的时候,两只小狗都要跟我。”
“冬冬。”杜陵游愣住了,不明白秦款冬的意思。
“戒指找到了吗?”秦款冬又问。
杜陵游很是迟疑了一会儿,他知道按照这个聊天趋势,只要他现在拿出戒指,之后的原谅、结婚就是顺其自然的事。
他的冬冬已经将台阶递到他脚下了。
杜陵游想解释他是如何努力翻遍整片田地,又想描述他是如何顶着白眼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最后话到嘴边,只剩下三个字,“还没有。”
他想问,再买一只一模一样的可不可以,又知道被伤过的人无法重新长出一颗没有伤疤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