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慈向骆随洲伸出手。
他还不明所以。
黎慈轻轻握住骆随洲的右手。
“你的手很冷。”她说。
救护车里纵然比室外的初冬低温要好一些，但也算不上有多么温暖如春，尤其是骆随洲，他右侧肩膀处的衣物都被急救医生剪开了，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还刚刚被喷过低温喷雾，他的手冰凉反而是理所当然的。
过去黎慈无数次和骆随洲训练的时候，她都能触摸到他的手掌。每一次他们手掌相握，他的手指、他的掌心，温度总归是比她要更高的，像是持续给予她温暖的火炉，久而久之，她在训练和比赛的时候，触碰到骆随洲的体温，也让她的心有熟悉的感觉，有安心的感觉。现在，乍一碰他的手这么冷，她感觉到自己的安全感也在离开她。
她不喜欢这种感受。
黎慈暂时放开骆随洲的手。
骆随洲遮住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空落。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急救医生手里的敷料上，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不在意黎慈。
下一秒，温暖柔软的织物触感落在了他的颈侧。
黎慈解下来她自己戴着的围巾，亲手系在了骆随洲的脖颈上，还带着她的体温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重新握住骆随洲的手，她把他的右手合拢在她的两手之间。她的温度比他高，所以她把自己的体温通过相握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像是一种亲密而温馨的纽带。
在抵达医院之前，黎慈和骆随洲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跟对方说话，他们生怕打破眼前这在伤痛时涌动着的安慰和美好。黎慈坐在骆随洲身边，她把脑袋往后靠，直到她的头发抵到救护车的车壁。这一刻，近在咫尺的地方坐着骆随洲，对她就是莫大的安抚。她希望所有的坏消息都到此为止。
*
*
到了医院，黎慈和骆随洲分别被医护人员带走去做诊断和治疗。
有国家队运动员的身份在，她出现在骨科急诊，这就几乎是最糟糕的事情了。医生做了检查，让她拍好X光片，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是脚踝轻度骨裂。
“来吧，帮你打石膏，等四周左右，再来拍X光片复诊。”
黎慈下意识拦了一下医生。
她求助陪在她身边的蓝教练：“教练，如果打石膏的话，我和骆随洲肯定就不能上中国杯的比赛了。”她又看向医生。“医生，请问，有没有什么不打石膏的治疗方法。一周之内，我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上场比赛。您说，我只是轻度骨裂。我可以等比完赛之后再来打石膏，只要没有发生错位的话。”
医生不赞同这个治疗方案。
“你是运动员，如果不及时对患处打石膏固定的话，你比普通人发生骨骼错位的概率更高，到时候可能就不是轻度骨裂的问题了。”
蓝教练也让黎慈打石膏。
“这次的中国杯，你们就退赛吧。”
蓝教练轻易地给出决定。
黎慈闻言，眼睛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噙了一眶泪。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和骆随洲为了中国杯的比赛而努力训练，然而现在，她却被告知，她得退赛。在她心目中，这次的大奖赛中国杯，对她的意义，要比一个月前的大奖赛美国站更重要。她渴望在国籍转换后，能够代表中国，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骄傲地参赛，赢得奖牌。
黎慈努力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知道，自己得坚强地面对眼前的困境，她不能靠着大哭一场让问题被解决。她不能哭，但眼眶还红着，眼泪也含着，她看起来太倔强，也太令人心疼。
蓝教练在执教生涯里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远的不说，韩云欣前段时间的受伤做手术，不也是类似的情况吗，包括韩云欣手术后积极做复健，教练组原本希望她能再多休养一段时间，可韩云欣也反反复复地自己打报告，申请恢复常规训练。现在的年轻一代运动员，艰苦奋斗的精神，一点儿也不比他们这些老一辈的运动员差。
蓝教练以为自己见惯这些事情，现在应该能做到轻描淡写地处理黎慈的事。但她发现她错了。看到黎慈这样不肯掉眼泪也不肯屈服的模样，她还是会为他们感到心疼和可惜。蓝教练递了一张纸巾给黎慈。
“擦擦眼泪吧。黎慈，我也没有办法。如果这是你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赛季，最后一次比赛，我肯定会同意让你不留遗憾地去完成比赛。可是你还很年轻。这只是你的第一个成年组赛季。你未来还有很多场中国杯比赛。不要为了一时的比赛，而牺牲自己长久的健康。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听从医嘱打石膏，然后尽快康复。”
黎慈接过纸巾，但她没有用这张纸巾擦眼泪。她把纸巾紧紧握在手心里，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蓝教练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