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大家在食堂早早吃完晚饭, 晚上各自还有训练安排。他们先回宿舍楼稍事休息，晚上的训练课要在七点整开始。一行人前前后后，走在食堂前面的湖畔路上。
黎慈落在后面, 她手里还拿着晚餐里配发的香蕉。
姜愿愿出食堂的时候临时去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瓶水, 现在她小跑着追上来，挎住黎慈的臂弯。她向前倾斜身体，调转脸过来盯着黎慈的脸看。“你在想什么？”
她循着黎慈的视线往前面看。
“在看骆随洲啊？”
黎慈作势轻轻打了一下姜愿愿的手背，既不承认, 也不反驳。
“晚餐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两个不对劲。怎么啦, 我最近也没见你们闹矛盾啊。”
“不是闹矛盾。”
黎慈的手指稍微掰了几下香蕉的柄，没有把香蕉皮剥开。
“那我就真的想不到, 你现在还会有什么烦心事。”姜愿愿坦坦荡荡地说。
黎慈其实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即使面对着姜愿愿, 她也依然不想泄露心事。
从食堂往宿舍区的方向走, 这一整条路上都难以见到一抹绿意。秋天很快要结束了，光秃秃的树枝越发显示出深秋的枯槁。黎慈顾着伸手把外套的衣领口抓紧，不让冷风倒灌进去抢走身体里的暖意。幸好她的长发披散着，或多或少还能遮挡着脖颈。
姜愿愿注意到黎慈抓着领口的右手手背被风吹得通红一片。她刚想出声提醒黎慈，待会儿晚上训练之前，从宿舍出来的时候，要记得加一条厚围巾，可以挡风的。结果还没有等到她开口说话, 就看见原本走在前面的骆随洲突然折返回来, 迎面朝她们走过来。
骆随洲比姜愿愿更加务实。他直接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条藏青色方格围巾取下来, 拿给黎慈。
黎慈伸手接下来。她大大方方地跟骆随洲说了一声谢谢。骆随洲回答说没关系。然后他就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远, 他腿长, 步子迈得大, 就又把和黎慈姜愿愿之间的距离拉开了。黎慈把围巾在脖颈上绕了两圈，再系上一个结，这样就不会被风吹开。
目睹全程的姜愿愿拖长音调噫了一声。
黎慈没有管她。
围巾封住了原本不停灌风进去的领口，黎慈整个人现在重新暖和起来，右手终于不必再苦苦对抗寒风。她不禁抚了抚冻僵的手指和手背，然后把右手连同香蕉一起放进外套侧边的口袋里。
她在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此刻心里的体会却是甜丝丝的、暖融融的。耳朵紧贴着围巾柔软舒服的面料质地，蹭着她的耳垂微微有些发痒。她看向前方，两侧栽树的散步道，骆随洲已经无言走远。他看起来还像是高岭之花，一副做好事不留名也不求报答的模样，很酷，很冷峻。
黎慈抿唇，掩盖住唇角若隐若现的一丝偷笑。
*
姜愿愿思考了一路，即将要走到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她忽然间灵光乍现。
“我知道了！是不是姚教练找你和骆随洲谈话了？”姜愿愿压低嗓音说，同时也压住黎慈的臂弯，“他是不是跟你们两个人强调‘不可以跟搭档谈恋爱’的规定了。所以你们两个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就表现得那么古古怪怪，明明有空位置却不坐在一起。你们好像是在故意避嫌诶。”
黎慈有一瞬间心虚，她刚想开口维护自己的立场，却被姜愿愿止住。
“我懂得。我们都是一样的嘛。我和洪宇轩也有跟你们现在差不多的阶段。那时候，基本上就属于是，只要洪宇轩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就会浑身觉得不自在。如果走在路上他离我很近，我都会故意加快脚步领先他好几个身位。”
“遇到在食堂吃饭啊、外出坐车啊，只要是可以不跟洪宇轩坐在一块儿，我就绝对不会挨着他坐。有时候大家坐下来一起聊天的场合，如果洪宇轩抛了一句玩笑话出来，我都忍着不接他的话，留着给别人接话。我都别扭到这种程度了。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我喜欢洪宇轩，而是因为，我被矫枉过正了。”
黎慈：“是真的吗？”
她向姜愿愿再次确认。
姜愿愿坚定地点头：“对啊。不能谈恋爱这种事情，如果被教练当面点破再强调的话，本来就很让我们年轻人觉得尴尬呀，给人感觉就像是，学校里班主任把平时关系很不错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单独叫到办公室里去，然后三令五申地当面说你们不可以早恋一样。”
黎慈从小在国外长大，她没有经历过国内学习老师严防死守早恋的事情，但她能够准确理解姜愿愿话里的意思。
她尝试用语句来表述自己对姜愿愿这番话的理解：“你的意思是说，就好比，你跟这个男生只是坦坦荡荡的普通朋友关系，可是周围的人始终在反复告诉你，不能跟这个男孩子谈恋爱。那么久而久之，当你看到这个男生的时候，你也会感到些许尴尬和不自在。但这种感觉其实并不是喜欢，对吗？”
姜愿愿想了想，她觉得八.九不离十。
“嗯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黎慈忽然间就松了一口气。她继续问：“所以，我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喽？”
姜愿愿下意识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也没有在意，只是顺着黎慈说的话，点点头。
“黎慈，你不用太在意教练说的话。自然地和骆随洲相处就好啦。反正谈恋爱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教练们说得这么容易啦。我觉得姚教练和蓝教练他们还是老的一套思想，我们年轻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日久生情啊。就拿我跟洪宇轩来说，小时候一起滑冰的时候，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儿扭扭捏捏，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早就互相嫌弃，都混得跟同一性别似的。”
黎慈看起来像是相信了姜愿愿所说的话。她说好，心里同时也在想，自己的确应该想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世界范围内这么多的冰舞选手和双人滑选手里面，真的跟搭档谈恋爱的，只是极少数的情况。大家基本都是事业心强过恋爱心。运动员嘛，金牌才是大家最想要追求的东西。
她想，自己也必须专注训练和比赛，而不要分神。
但她真的能就此刹住不去想这些比赛之外的事情吗？
黎慈破天荒地缺乏信心。
*
*
在黎慈和骆随洲办完所有的外训手续之后，花滑大奖赛中国杯的比赛也如期而至。这次的中国杯，黎慈和骆随洲不再是唯一一对出战的中国选手。在他们以外，因伤病问题而缺席美国站的韩云欣陆霖也会参加本次中国杯的比赛，以及中国的冰舞老将谈心媛和赵珩同样在参赛名单上。
国家队这次充分行使东道主权利，在各个单项上都是满额出赛。
黎慈和骆随洲虽然没有从教练组那边得到任何的“夺奖任务”，但他们能够感受到，教练组对于他们本次中国杯的成绩是有所期待的。如果可以在本土承办的大奖赛里登上冰舞领奖台，这必然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在一次训练结束后，黎慈主动跟骆随洲聊起这个话题。
“骆随洲，你觉得我们这次中国杯，要给自己制定目标吗？”
骆随洲显然事先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根本都不需要时间做思考，直接就说：“金牌和银牌的希望都不大，大概率是英国的曼德斯/奈林和俄罗斯的且托夫科娃/彼德奥伦诺夫，其他选手跟他们都存在明显的实力断层。铜牌的位置还能争一争。”
他说的是实情。中国杯的参赛名单，的确有点儿“神仙打架”的意思。
索契冬奥会冰舞金牌曼德斯/奈林既然要出赛，那么必然会瞄准金牌。而俄罗斯的且托夫科娃/彼德奥伦诺夫这几个赛季势头很猛，凭借一骑绝尘的艺术表现力，常常能够在大赛里跟曼德斯/奈林、卡梅尔/奈菲斯打得有来有回、难分胜负。上赛季的大奖赛总决赛，他们就仅逊于卡梅尔/奈菲斯，力克曼德斯/奈林拿到银牌。
观众肯定能欣赏到无与伦比的比赛。但参赛选手就没有那么舒服了。像黎慈/骆随洲，加拿大的雪伦/考迈尔，俄罗斯的二号冰舞组合塞提波娃/斯洛维奇，他们全部都得打破脑袋争夺领奖台最后的一席之地。
黎慈和骆随洲面临的将是苦战。
这是他们出发去蒙特利尔冰舞学校接受外训前的最后一场比赛。所以这基本也是国家队的编舞师最后一次为他们编排动作的机会。编舞师根据他们在美国站的表现以及小分表，着重调整了自由舞的内容。目前的编舞，最大的问题是在节目内容分上不占优势。编舞师在难度动作的前后，增加新的衔接，重点步的滑入和滑出都要增加编排动作，并且尝试融入更多个人风格，这样才有可能帮助黎慈和骆随洲获得比较好的节目内容分。这也要求黎慈和骆随洲在短时间内熟悉整套修改后的自由舞编排。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更多地训练，把时间投入进去，才有可能会得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