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当黎慈感受到骆随洲通过他的手臂传递过来的分量, 她的鼻子骤然一酸。下一秒钟，她回抱骆随洲，眼泪霎地落了下来。她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上面。
她触碰到他的体温, 于是此刻正在经历的这一切, 都顿时有了真实感。
她不是在做梦。
他们真的拿到了银牌。
“做得好。”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始终在重复这一句话。
骆随洲贴着黎慈的头发，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背后，所以他能够感受到,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连同她搭在他脖颈后面的手指都在颤抖。她看起来太让人心生恻隐。
这样的黎慈，让骆随洲不由自主地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骆随洲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 他轻抚她的脑袋, 把她的长发全部都往后面梳理过去。于是, 长发搭在肩膀后面，自然而然露出了她洁白细腻的耳侧。
骆随洲克制地收回视线，手指也停在她的脑后，温和地摩挲了两下。他只会这样安慰她。这就是他所能够做到的全部。
他的动作让黎慈觉得微微发痒，像是有一片羽毛不停地来回轻拂。她终于止住了眼泪，从骆随洲的肩膀上面抬起头。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脑袋后面，陷在她的头发里面。黎慈的睫毛上挂着泪花，她注视着骆随洲的眼睛, 看到了他眼睛里有着束手无策的情绪。
黎慈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说：“谢谢你。”
骆随洲动了动嘴唇, 但他轻易说不出“不用谢”这三个字。他始终清楚, 这块银牌，黎慈的功劳要比他大得多。
他坚定地说：“应该是我跟你说谢谢。”
黎慈却止住了他的话。
“不是的。”
她有倾向, 想要伸手封住他的嘴唇。但理智回笼, 拦下了她的动作。
如果没有骆随洲, 黎慈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跟谁一起搭档，又是否还能继续留在她热爱的冰舞赛场上参加比赛。她比任何人都更知道，骆随洲为了成为能够跟她实力般配的选手，他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去提升自己，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个组合里的短板，不想成为黎慈的累赘，不想因为他的能力不足，成为黎慈的绊脚石。而他确实也没有。自由舞的比赛，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拍档，缺谁都不行。
她抬起头，哭过之后的眼睛，显得晶晶亮。
“骆随洲，那我们就互相感谢吧。我谢谢你，你也谢谢我。”
这样的黎慈，很可爱。
骆随洲看着她，也笑了。他再度抱了她一下，这次很快就放开。
“黎慈，谢谢你。”
*
*
颁奖仪式随后进行。
金牌得主是美国组合卡梅尔/奈菲斯。银牌得主是中国组合黎慈/骆随洲。铜牌得主是意大利组合莫伦迪/加斯帕雷。
北美花滑媒体在赛前极尽所能地造势，巨大的关注度一瞬间投放到黎慈和骆随洲的身上，他们两个被贴上过太多的标签，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们，但黎慈和骆随洲抵抗住了压力，交出了一份令他们自己满意的答卷。
黎慈和骆随洲登上领奖台的那一刻，全场欢呼声不停，观众席上到处可见挥舞着的五星红旗。许多花滑观众都是长期生活在北美的华侨华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像黎慈的姨妈这样，特意从北美洲的不同城市专程飞来芝加哥观赛。他们为黎慈感到骄傲，同时为她选择代表中国出战而感到自豪。纵使远离故土，纵使洋装在身，但骨子里的炎黄赤子心，还是在这一刻被不断地唤起，那是这些海外华人他们心中最深沉的情感。
赛事官员为黎慈和骆随洲颁发奖牌和花束。
黎慈抱着花束。她拿起银牌。
这块银牌对于她的意义，是不同的。
她闭上眼，亲吻银牌的正面。无数的回忆，都在这一瞬间涌进她的脑海里。
从她告别黎昂和父母，孤身坐飞机跨越太平洋，去到国家队报到，三个月的时间，从盛夏到秋天，明明是那么短暂，却充满着点点滴滴让她难以遗忘的经历，漫长得仿佛有几年那么久。
黎慈几乎记得这三个月里发生的每一桩事情。
她一个人推着行李车走出机场海关的时候，姚教练在接机口举着牌子向她招手，那是她的第一印象。
在蓝教练的办公室外面，她坐在走廊里正式见到骆随洲，他当时连一个眼神都不曾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把她当成空气。
在训练馆的冰场里，黎慈独自训练到深夜，当她停下来休息，请假归来的骆随洲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灯光落在他的轮廓上，看起来不近人情。但他打破了坚冰，第一次问她，要不要一起训练。
还有他们为了同捻步吵架的那次，她先是卡冰槽重重地摔在冰面上，回宿舍的路上，又跟骆随洲在路灯下大吵一架，她很少有情绪失控的状况，也从未有过那么恼怒刻薄的时候，可那次是例外，她把他的同捻步贬低得一无是处。但他们还是转眼就和好了。
以及他们在队内测试赛上出现失误，她的腿被他的冰刀划破，鲜血顺着她的膝盖和小腿一直往下滴，把冰面都染成血红色的一片。她受着难忍的疼痛，被他抱起来，疾步到场边去找队医。
黎慈同样也忘不了，在加州的夜色底下，她和骆随洲一同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饮料，吹着微凉的晚风，她披着他的外套，他们那时第一次有机会聊了很多话题，也终于把误解打开。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靠得那么近，不是指身体上的距离，而是两颗心的距离。黎慈觉得，那是她真正理解骆随洲的契机，她从那时开始，把他看作是她的搭档，不止是冰场上的搭档，更是每一天都要一起朝着共同目标努力的搭档。
一路走来，她和骆随洲的回忆太珍贵。
这块银牌的分量，在黎慈的手里，很沉。
她轻轻把它放下。
黎慈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和骆随洲拿到那块金牌的。
*
*
赛后的记者采访环节，黎慈和骆随洲都出席。
黎慈原本以为她和骆随洲只需要回答一两个问题就足够了，毕竟他们是第二名。夺得金牌的可是美国的本土选手，主场作战的卡梅尔和奈菲斯在万众期待中延续了美利坚的荣耀，他们才应该是媒体争相提问的对象。但是，当采访正式开始后，竟然有那么多的问题都是指向黎慈和骆随洲的。这着实让黎慈不曾预料到。
好在黎慈和骆随洲的气场很强，压得住场面。
黎慈一如既往地挂着漂亮的笑容，洁白整齐的牙齿令她看起来永远是那么自信耀眼。骆随洲则沉稳很多，他在面对媒体采访时始终都是冷静理智的样子。这让他们两个人看起来性格一冷一热。唯独当他们不自觉对视的时候，骆随洲才会流露出那么一些人情味，仿佛他的笑容和温情只展现给黎慈看。
简直是让人疯狂的化学反应。
媒体的拍摄镜头一直在捕捉他们之间的互动。
第二排靠左侧的记者拿到了话筒。
“Evelyn，我们很关心，你现在和骆随洲搭档，比起之前你和你的兄弟Henry黎搭档，对你而言，会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可以具体地跟我们分享吗？”
中规中矩的问题。
黎慈：“最大的不同是，我确信我现在终于有机会尝试爱情主题的曲子了。”
跟媒体记者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要幽默感在线。
她话语刚落，大家都配合地笑起来。尤其是另一边意大利的选手加斯帕雷，他在为黎慈鼓掌叫好。
骆随洲也笑了。
他看着黎慈，黎慈也特意转头确认他的表情。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但我不确定我的搭档是不是这样想的。你应该之前有很多机会演绎爱情的题材，所以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新鲜感，对吗？”
记者顺势就把同样的问题递给了骆随洲，想要让他谈谈，和黎慈搭档的感想。
骆随洲的英文很好，他不需要翻译代为转述，开口就是标准的美音：“和黎慈一起参加比赛很棒，我能够从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像是我的半个教练。”
他使用的都是很安全的词汇，表述非常得体。他只提黎慈，不拿她跟韩云欣作比较，没有给记者留下能够进一步发酵的口子。
记者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黎昂退役了，所以记者围绕他作不出任何文章。但是骆随洲曾经的搭档韩云欣现在还是国际滑联的注册运动员，所以记者直接报出了韩云欣的名字。
“你曾经的那位搭档韩云欣，她跟你拆对之后，目前状况怎么样？我们都注意到，她和她现在的搭档原本应该和你们一起参加美国站的大奖赛，但现在他们缺席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们当时更换搭档，是怎样的情况？”
黎慈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她在内心已经轻呵了一声。她就知道，总有记者是想要挑事情。
骆随洲淡定地回应：“拆对的决定，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共同做出的选择。作为冰舞运动员，我们都希望能够找到与自己风格最接近的搭档。在升入成年组之前，我们都确定，我们迈过年龄的门槛，作为在心理上更加成熟的运动员，需要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做出更全面的规划。很高兴我们那时能够有机会，停下来好好思考这些问题。我想，我们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并且感到满意。”
他又继续回答，关于韩云欣和陆霖缺席大奖赛美国站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