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不知何时打开了广播,广播里的声音被雨声覆盖,断断续续:“……暴雨红色预警……洪涝……被困……”
楚林耳边同时响起了周末跟林友谊小声嘀咕的声音:“下次在我家吃过饭再走,我爸烧的红烧带鱼……”
楚林正要笑,司机打了下方向盘,似乎是车轮打滑,下一秒周末的声音突然升高成了一声“卧靠!”
汽车急停,似乎撞上了什么,所有人被一阵惯性往前甩去,楚林差点被甩出座位,又被安全带死死勒住。
卫凌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扶正。
她的腹部被勒得生疼,莫名朝窗外望去,僵直着身子,久久没有说话。
卫凌顺着她的视线朝外望去。
大巴车几乎横在路中央,而前三分之一,已经撞开了护栏,悬在空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几乎能感受到车体的缓缓颤动。
楚林骤然打了个冷战。
车内一片混乱,撞到椅背的球员们抬起擦伤的头,纷纷问着怎么了。
楚林强逼自己打起精神:“都闭嘴!”
卫凌也起身:“都下车!快!”说完他开始打电话。
楚林看向前面的司机:“师傅,您先下。”跟司机说完,她又指着坐在最前面的丁楠,“丁楠,等司机下完车,从你开始,一个一个下。”
前面的车体逐渐空了,重心在车后面,楚林的心也随之稳了下来。
球员们迅速有序地下了车,很快就到了最后两排,沈躬自看着她:“你先下。”
楚林摇头喝道:“快点走!”
沈躬自抿了抿唇,还是听话地走了。
车上还剩卫凌和楚林两人,楚林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卫凌让她先下车,这次她没有推拒。
刚迈出一步,她突然听到车外爆发出呼喝声和轰隆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狭小的空间内,楚林被遥远的呼声喊醒,又疲惫了闭了闭眼。
“别睡!”
她听清了,是卫凌的声音。
她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隐隐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怀抱里,头发黏在脸上,湿漉漉的,大概是雨水入了车内。
“你怎么样?”耳边再次传来卫凌焦急的声音。
楚林麻木的神经开始复苏,努力感知了一下,虽然四肢隐隐作痛,但应该不危机生命:“我没什么事。你呢?”
卫凌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要清晰得多:“我也没事。”
楚林松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她想到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景象,“刚才是山体滑坡?”
卫凌沉沉嗯了一声。
“能出去吗?”
他似乎摇了摇头。
掉下来时,她被卫凌护着,现在身体被困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只有左手有活动的余地。
她的手艰难地在身旁摸索,摸到的只有变形的椅子,还有许多玻璃窗的残渣,在手心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她不管,继续摸,到脸旁,摸到了卫凌笔直有力的一截手腕。
她这才感觉到,卫凌的手掌此刻正垫在她脑后,不知为何将她的头微微压向了另一边。
她动了动,大拇指侧轻碰她的脸:“别转头。”
于是楚林乖乖地转回去。
下来前卫凌已经打了求救电话,楚林静静地等着。不过她想,这下告白是彻底泡汤了。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
“这场比赛比不了了。”
“嗯。”
“下次打猎鹰,不可以输。”
“好。”
“郑明光真的很讨厌。”
“是啊。”
“仲枢要是再在场上搞小动作伤你,我会套他麻袋。”
他笑:“我帮你。”
她停了数秒,突然小声问:“我回来之后,好几次想跟你解释离开的原因,你为什么总是听都不想听啊?”
大概是昏暗糟糕的环境使然,她问出口的时候有点难过。
对方沉默了一阵。
许久后,她听到自卫凌的胸腔里传来低低的喘声:“因为,你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到底为什么接近我,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我都不在乎,我都喜欢你,我都要你。”
他的声音沙哑:“只要你回来。”
楚林盯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
随后努力仰头,脸触碰到了他的脸,然后在他唇角,印下了一个混杂着雨水与泥泞的咸涩的吻。
“我也喜欢你,我也要你。”
这时,外面传来了搜救人员的呼喊,夹杂着搬运、切割的声音,嘈杂而又让人安心。
终于,光亮重新照进了这片逼仄的空间,楚林闭了闭眼,适应了灯光,才缓缓睁眼。光束打在两人脸上,仿佛迎接新生。
突然,她看见卫凌的嘴角有一片干涸的血迹。
血渍是两片唇印的形状。
但她清楚,那不是她的血。
她缓缓侧过头。
余光里,一块尖锐的玻璃,穿透了卫凌那只护在她脑后的手掌。
玻璃顶端反射着红得刺目的光,距离她被托着偏过去的头,只有半公分。
原来她湿漉漉的侧脸上,不是雨水。
大脑停止思考,热泪上涌的那一刻,她想起他刚才说:“别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