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逐影
情七日匆匆回自己的家园, 是个有山涧流水的断崖。他见到了几百万朵正在盛放的白玉兰花,铺就了满山。
古朴坚韧的白花,和他的刀意相似。
他随意捡了两朵, 就发现一朵来自匿名莫测玩家,一朵来自惊红。
白玉兰的花期短暂,在上苑花会中的有效期更是折了个半, 要收集新鲜的可不容易了。
真亏这二位闲得慌在这儿买花刷花送花, 辛苦, 辛苦。
被闹封号乌龙的惊红更是……
作为旁的顾往昔凑脑袋过来, 胳膊搭在席情肩上:“啧啧,多浪漫呢。不给两位小粉丝点福利啊?”
“电竞选手不可以艹粉。”席情戳了戳顾往昔脑门,警告地说, “但可以艹队友, 不要惹我哦,昔神。”
“咦, 是不是昔神不发威你拿我当小零?”顾往昔笑了两声,“你要是能把这两人之一拉来给我当替补, 我就原谅你口出狂言。”
席情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不停的笑, 跟人眨了眨眼,嘲讽地说:“他,饶命, 全游第一莫测, 单体秒伤天花板。他,惊红,四个冠军得主, 全联赛最有价值选手。我要是把这俩人之一拉来, 你?做替补去吧!”
“情神……你知道你很……”顾往昔歪头, “有两个靠山还要拿我当备胎的感觉吗?不过不说惊红,饶命现在没有战队吧,你不考虑把他拉过来?”
席情微微靠在了顾往昔肩头,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还多愁善感了?”
“其实有几段故事,我刚才没说。”
他的确有点话隐瞒了,只打算告诉顾往昔。
顾往昔扬眉:“我就说我感觉缺了什么,讲吧。”
·
第二赛季,情七日在有幸的最后一局比赛打完,遗憾落败。
席情猛然发现自己无法再如往常一样平静地登录决战之城了。
他对游戏,对电竞,对赛场的压力与疲倦,已经彻底摧毁了曾经的喜爱。
这一夜,他紧紧蜷缩在床上。
一旁电视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恭喜龙城在8进4的比赛中战胜了万钟,惊红是本场的最佳选手,接下来龙城会走到……”
听到这句话时,那一袭红衣倏然出现在了席情脑海里。
高挑劲瘦的长发少年正盘坐在石栏之上,在天光倾泄时回首对他一笑,伸出手来。
“情子,来啊。”
席情下意识想去牵他手。
可瞬息,光明的幻影没入暗中,席情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倏然多出了一条漫长而漆黑的窄道。
窄道那头的惊红久久等不来席情,只不解而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回以温和而清澈的一笑。
随即被越来越多的黑暗吞没。
黑暗里,是大哥与父母扭曲的面孔,是被迫离开的百战和解散的曙光,是来自各路的指责与求助,是一次次寂寞的孤身作战。
席情急喘了起来。
咚,咚……
什么声音?
席情用力拽着手边的床单。
他被幻想魇住了,眼前全是黑的。失败、愧疚、遗憾全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快死了,快窒息了。
咚!咚!!
是敲门声,并且越来越大。
席情想开门,却连醒来的力气都没有。
任何一口气也没法喘出,就在席情以为自己将要被这片黑暗吞噬时。
砰!!!
一双温热的手抱起了席情。
那是再紧不过的拥抱,仿佛要将席情整人圈进怀里,将那些斥责、指点、压迫,全部挡在身后。
席情正是最痛苦的时候,被这样以决绝保护式的一拥,心中猛地爆发了一阵恨意与委屈。
“啊……啊……呜!”他嘶哑地喊了几声,猛然挠上了这人肩胛。
席情如自暴自弃般地撕打着这个来拥护他的人。扯咬,抓挠,拽踹。
他终于把所有被压抑的崩溃、痛苦、挣扎全发泄般的全部砸到这个试图救他的来人身上。
“滚……滚啊……”席情在半梦半醒的间,甚至都感受到了指尖从这人身上挠出的腥湿。
快走啊,快滚啊,没人会愿意来这了。
席情仿佛报复一样,狠狠把指甲掐进这人更深的血肉里。
来者却近乎包容地拥着席情,将席情这么多日来的一并收纳。
发泄也好,迁怒也罢。纵使情七日再怎么厮打,他也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在这救命般的拥抱里,席情终于打空了浑身力气,他再也忍不住,紧紧回抱住了这人。
“啊!”他喘出又一声急切的哀叫,一口咬上这人锁骨时,猛然睁开了眼。
“情七日,没人和你说晚安吗?”少年的声音带着主人独有的桀骜与冷感,但在此时的拥抱下,声调却压得格外温柔。
“饶……命。”
席情微微张开嘴,肩膀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湿漉,眼角似乎还有不断涌出的泪水。
在黑暗的房中,唯一出现的人正拥着他,刚刚忍受了他所有的怨火,将他从噩梦中捞出。
“是我,不安的情七日。”饶命微低下头,脸贴着席情发侧,将他往怀里搂了搂,“是怕黑吗?影子在陪着你。”
“要哭,哭吧。”
这个莫测似乎真有能窥探人心的技能。
他仿佛是影的主人,轻易便能探寻到席情心底那些悄然滋长的负面情绪,随后拽住它们。
席情哽了哽喉,一时失声。
他抬起眼,视线撞进了饶命的眼底。
那双如沉沉夜幕的眼中,没有心疼,没有探究,没有戏谑。
有的只是他。
只有一个情七日小小的倒影,承在这双坚定的眼眸里,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饶命离他太近了,近到几乎快与他鼻尖相抵,近到再往前一分,便不是单纯友人。
但在这充斥微微血气的房中,饶命的鼻息扑了七回,距离也再没近那一分。
分寸永远定格在了边缘。
“饶命……”席情拼尽全力地吸了口气,却也只能喊出面前人的名字。
“嗯。”
“饶命。”
“我在。”
他是来救自己的。
席情比谁都清楚,这个如影子似的莫测,是见到了自己的痛、自己的苦、自己的挣扎。才会在这个属于失败者的夜里,来到自己身边。
“饶命……!”
席情再也控制不住,也不用控制那些委屈,那些难过。
他嘴唇在抖,眼睛湿润,几乎崩溃地喊了出来:“我没有家了……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