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黎心知肚明青衫女不会对这样的世间置之不理,只因那句为神者不可避之,她也会奋不顾身的投入到救世之中。
风黎忽然苦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不够强大,于这乱世而已是帮不上忙的蝼蚁。
她笑自己的自私狭隘,妄图想独占神明。
她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笑自己到头来,自由和青衫女都没能拥有。
“阿姐!”
风黎是被郁垒半抱着从山巅跌落下来的。
她撑着胳膊起身,茫然的看着正疾言厉色的弟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站在山巅那块巨石边缘,险些掉落下去。
风黎没什么表情,只平淡道:“我没想跳下去。”
“你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
面对郁垒的气愤不已,风黎垂下眼没再多说什么。
她对接下来郁垒的一系列言语选择性的耳聋,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回了冰泉那边。
这场浩劫明明到了收尾阶段,天地间幸存的万物生灵都觉得要熬出来了,可身处枕山的风黎却越来越郁结心沉。
自从郁垒拽下险些坠落的风黎后,他便越来越看不透风黎了。
最令他看不透的当属他俩十九岁那年,也就是女娲殒身后的第二年。
风黎和郁垒从未离开过枕山。
哪怕他俩已经有了自保能力,哪怕山外已经没什么危险,哪怕世间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他们还是没有离开过。
直到有一天青衫女再次回来枕山时,她望见山上的生灵都在纷纷离山。
他们不再需要避难所,他们可以回归世间,找风景秀丽便于生存的地方安家落户了。
那天青衫女再次落在了近乎山顶的侧方树梢上。
那是她当初路过枕山时被包着俩崽子包裹砸中时落下的地方。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青衫女,不同的是当初生灵尽是拼命往山上跑,如今却是纷纷下山离去。
周围仍是哄乱嘈杂,青衫女静默的站在树梢淡淡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这一刻,莫名有种与曾经的画面重叠的错觉。
青衫女当初怀里抱着两个幼崽,如今是独身于此站在树梢当了许久的静态人物画。
直至人影稀疏,嘈杂不再,青衫女才抽身离去。
回到冰泉时,青衫女便对两个驻留枕山多年的崽子提出了她的想法。
天地间虽未彻底好起来,但也没那么多危险了,她总归是不希望俩崽子一生都在这个山头上度过。
他们长大了,该去看看外面的天地的了。
青衫女心口如一的与两个崽子说完,却没想到风黎很平淡,郁垒却反应十分激烈。
郁垒甚至有些气愤的反问她道:“你又要赶我们走?”
青衫女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无奈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郁垒紧皱着眉道:“当初说留下来的是你,现在让我们出去看看的也是你。”
“我是真的不懂你到底什么意思,神也和那些不断迁徙的人们一样善变吗?”
郁垒向来比较乖顺,这么多年从未说过如此刻薄的话。
正因如此,青衫女才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她明明是完全出于为他俩的考虑,却不知为何会被扣上一个‘善变的神’的高帽。
若是他这番话是从风黎嘴里说出来的,青衫女倒是能稍微理解下,但风黎今天却是不动声色的,甚至是浑然不在意?
青衫女叹了口气,试图解释道:“我从来都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当初形势所迫暂且不说,如今浩劫已过,我只觉得你们不该蜗居这小小的一方山头里。”
“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们可以去氛围好的部落里生活,然后嫁人或娶妻,农耕劳作……”
风黎仍是缄默旁听,郁垒则悻悻然打断她道:“你问过我们没有?”
青衫女懵了:“什么?”
郁垒道:“你有问过我们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吗?
青衫女微皱起眉,凝视着郁垒执拗的脸,轻声道:“可是人们都是这样生活的啊,篝火下其乐融融,自给自足的勤恳劳作,娶妻生子相伴终老……”
她说着忽而叹了口气:“这山上避难的人们几乎走光了,你们干嘛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呢?”
郁垒听得心里越发堵得慌,继而苦笑了声:“原来你从来没想过和我们一起生活,陪了我们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是可怜我们罢了。”
青衫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扭转这孩子跑偏的思路。
她也算陪伴了俩崽子十几年。
在这期间,她教他们如何自保,带着他们静心修炼,与他们同吃同喝,闲谈交流经过岁月的累积也不算少了。
青衫女自以为很了解两个崽子了,但现如今,她才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不够了解,也从未真正洞察清楚过他们心中所想。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青衫女妥协般的开口道:“所以,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我们…”郁垒话刚出口,便被一直沉默的风黎打断道:“我们还没想好,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好好考虑的,想清楚了就会下山。”
郁垒愕然的去看风黎,后者并未有所回应,垂下眼怔了片刻便转身走了,徒留青衫女和郁垒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这个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
郁垒没再继续跟青衫女较劲儿,毕竟他和风黎自始至终都坚信人们所说的——神啊,是没有感情的。
可郁垒这次真的完全看不透风黎是怎么想的,他心里笃定风黎对青衫女的感情和他是一样的。
那风黎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呢?
郁垒思前想后了大半天也没琢磨明白,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风黎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