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尽意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祁从欢故意打断:“没有没有,老师您放心,保证帮您通知到。”
“那老师,咱们下午见。”说着,祁从欢硬拽着祁尽意往前走,丝毫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看着他们的背影,王大振叹了口无声的气。
近些日子,他也没少听到有关他俩的闲话,更何况今天还亲眼撞见他们打闹。
现在才高一,还是在市里顶尖的高中,谈恋爱这种事情是明确禁止的。
趁着发现得早,还是及时止损的好,免得等到正式开学造成更大的影响。
都快走到了校门口,祁从欢才放开他。
“你搞什么鬼?”祁尽意往肩上拉了拉衣服袖子,不解问她。
祁从欢鼓了鼓腮,打着坏主意奸笑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
空荡的办公室内,王大振在办公桌前忙着备教案。
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嘎吱作响,坐在角落里的祁从欢耷拉着脑袋犯困,祁尽意则别有兴致的研究着墙上的化学公式。
“老师,您好。”一道温柔的女音落下。
王大振倏尔回神,扶了把眼镜抬头看。
眼前是个温柔知性的女性,改良版的淡绿色长袖旗袍修饰出曼妙的腰身,棕色卷发自然散落于两肩。浅棕色瞳孔泛着亮,唇边的笑容柔和且温暖。
“哎,家长您好,您先请坐。”王大振起身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递给她,又说:“麻烦多等一会儿,还有一位家长随后就到。”
“没关系,您先忙。”樊京笑着回他,而后视线落到了墙角处。
祁从欢咧着嘴冲她笑,祁尽意也规矩的坐着。
墙上的时钟停在三点一刻,办公室门口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
夕阳斜打在他身上,纯黑西装泛着光。多年后,漆黑的眉眼间仍是最初的淡漠,身上却多了份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熟与稳重。
看到屋子里整齐排坐着一家大小,祁野眉毛微挑,好奇的走了进去。
男人气场强大,王大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客气的招呼着:“家长您好,这边请坐。”
祁野点头示意,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落座在樊京旁边。
趁着王大振去接水,樊京头稍往祁野那边移动了些,附在他耳边轻声问:“这什么情况?”
祁野掀着眼皮往角落里瞅了眼自己的儿女,漫不经心道:“八成那俩小鬼在整我们。”
听完后,樊京更觉得一头雾水。
此时,王大振也恰好回来。他坐在他们对面的办公椅上,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
王大振理着嗓子整措辞:“二位家长,是这样的。祁尽意同学各科成绩都很出色,运动也很有天赋,今天还拿了市级篮球联赛的冠军。”
“祁从欢同学嘛,除了我这门化学说不过去,其他也都挺好的。”
王大振凭借多年的教学经验断言道:“总之,他们两个以后在学习方面都是很有竞争优势的,不愁考好大学。”
绕了半天题外话,王大振终于开始了正题:“成绩好归好,可他们早恋总归是不对,对校风校貌都是有影响的!”
听到这话,角落里的祁尽意一脸错愕,他真的没想到祁从欢竟然还真猜对了王大振叫家长的原因。
“等等,老师。”樊京坐不住了,“您说他俩谈恋爱?”
“可不是嘛!同学们都传疯了,我还亲眼看见他们两个在校园里打闹。”王大振说得斩钉截铁。
祁野安静的听着,指腹饶有趣味的转着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樊京失笑,“老师,我想您误会了,他俩是姐弟,怎么可能谈恋爱。”
“还是说,双胞胎感情好学校不允许?”
看着围坐在办公室的一家四口,王大振面色复杂,尬笑道:“允许允许。”
落日即将隐去,只留下半天残红。
出了校门口,祁野停下步子,转身看耷拉着脑袋的两个人,训话道:“胆子大了啊,连我和你妈都敢骗了。”
俩人还商量着,分别通知祁野和樊京来学校。
“说吧,这次又是谁打的鬼主意?”祁野环臂站着。
樊京静站在一旁,也不出声阻拦,弯唇看着祁野扮演“严父”形象。
“爸爸,我知道错了。”祁从欢眨着棕色瞳仁的桃花眼,卖萌撒娇道:“原谅我,好不好嘛?”
祁野着实吃她这一套,但奈何平日里祁从欢太皮了,他只好做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冷漠道:“再说。”
而后神情严肃的看向祁尽意。
祁尽意心里苦,但不能说,熟练替她背锅:“爸,我干的,我错了。”
神色一转,祁野稍微松口:“勉强原谅。”
话罢,祁野牵着樊京往前走,身后两个人也马不停蹄的跟上。
“跟着我们做什么?”祁野又回头瞧他们。
“啊?”祁从欢停步挠着头,“爸妈你们不回家吗?”
“今天是我和你妈的结婚纪念日,”祁野眼里只有樊京,“我们要出去庆祝。”
祁从欢反问:“我们不能跟着去吗?”
“走了,饭桌上又没狗粮。”祁尽意拉着她的书包袋子往路对面的公交站牌走,清朗的嗓音满是平静:“别担心,我们在外面吃完晚饭会自觉回家补作业的。”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樊京好笑道:“看眼色行事这点还真像你。”
“从欢懂得服软不也随了你。”祁野唇边带着笑,给她打开副驾门。
——
晚上,他们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屋子里都暗着,祁野打开卧室里的小夜灯,把怀里醉醺醺的樊京抱到了床上。
他步子放轻,关上房门后又进了隔壁房间。
清冷的月色透过窗子洒在地板上,墙壁上粘满了篮球明星的周边和海报。床上熟睡的少年眉眼精致,硬朗的五官与他颇为相似。
祁野远远看他一眼,便关门离开了。
转而进了祁从欢的房间,祁野直步走到床边,帮她把盖在脸上的漫画书取下,又给她盖好被子。
祁野眼神满是温柔,宠溺的摸了把她的头发。
深夜,厨房的灯亮着。
锅里的牛奶冒着白烟,祁野换了身深色家居服,有些走神的倚在桌角。
思绪飞涌到樊京三十岁生日那晚。
当时,樊京喝了很多酒,像今天一样醉的不省人事。
许愿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笑着。吹蜡烛的那一刻,不知怎地,她却突然呜咽起来。
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樊京细微的啜泣。
祁野直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拉她的手,“怎么了?”
指腹轻擦着她脸上的泪,语气温柔问她:“哭什么啊?”
在烛火的映衬下,她红着眼,泪水接连涌出。似是难受到了极致,一句话怎么也说不清楚。
祁野耐心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良久,樊京吸着鼻子,沙哑出声:“祁野,我想有个孩子,有个我们的孩子。”话音渐弱,像极了卑微的乞求。
字字入耳,祁野却听得格外清晰,就像尖针穿透耳膜,精准的刺痛着他最脆弱的神经。
这个他逃避了七年的问题,终究是浅显而直白的摊在了他面前。
祁野眼底暗了下来,顿时觉得恐惧且无力,逃避心理将他整个人压得喘不过气。
突然间,湿咸的眼泪混杂着浓烈的酒精在他的口腔里蔓延开来,唇上那抹熟悉的温热让祁野舒缓了些。
樊京低头一下又一下的吻他,直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她的头抵在他眉心,再次恳求道:“求你了。”
我想世上多个人爱你。
可祁野只求她余生平安,无灾无祸。
那晚,祁野不记得她哭了多久,也记不清自己哄了多长时间。
三个月后,樊京顺利怀孕了。
所有人都很开心,都觉得这是件喜事。
唯有祁野,像是被一下子推回了不见天日的深渊,每天都活得担惊受怕。
善于隐藏的他,没让任何人发现异样。
在祁野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寒冬腊月,到了樊京生产的日子。
半夜的医院走廊空荡且阴冷,祁野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全身上下最厚的不过是脚上的那双棉拖。
安繁和樊丞东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祁野一个人坐在座椅上。他弓着腰,拳头抵在牙齿上,全身在止不住的颤抖。
樊丞东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拍了把他的肩,安繁也安慰他不要太担心。
祁野头发凌乱,胡子也有好些时日没有修剪,看起来颓废且邋遢。
时间每过去一秒,他的痛苦就叠加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祁野的唇角开始无意识的抽动,无助与绝望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击垮。
拳头不断收紧,指尖深陷进掌心,疼痛让祁野清醒了几分。
祁野从来没这么怕过,怕樊京像他母亲一样挺不过来,更怕他自己活成他父亲的样子。
那一刻,祁野对他父亲当年的绝望做到了感同身受。
手术门刚一打开,祁野就冲到医生面前,“我妻子怎么样了?”布满血丝的眼球红得像充了血,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急切。
“家属不要担心,一切平安。”医生祝福道:“恭喜啊,还是一男一女。”
听到消息,安繁捂着唇,趴在樊丞东肩上落泪。
紧绷了数个月的神经在顷刻间倏尔放松,祁野笑着落了滴无声的泪。
——
厨房里响起咕噜声,祁野眨了下发酸的眼睛,关掉灶台的火。
端着杯温热的牛奶,祁野坐到床边,温柔把她喊醒。
樊京半眯着眼,没喝几口,推脱着把它拿开。祁野无奈的笑了声,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忽地,樊京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棕色瞳孔依旧清亮,满眼都装着他。
“祁野,我真的好爱你啊。”没几秒,她的眼睛又无意识的闭了回去,房间内再次响起细微绵长的呼吸声。
祁野躺在她旁边,把她圈在怀里,下巴蹭了两下她的发顶,温柔回应她的爱意:“我也是,很爱很爱。”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