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另一个公交站牌时,樊京站在可以避雨的公交站台下。四周无人,她看了眼时间,将雨伞折叠好放在长椅上。没有多余的耽搁,她倾身冲进雨幕。
祁野皱眉,刚想过去拦她,下一秒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硬生生的将脚收了回去,顿在原地。
“京京啊,快过来!”看见朝自己跑过来浑身湿透的女儿,樊丞东先是一愣,立马便反应过来将手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你伞呢?”
“丢了。”樊京假装憨笑一声。
樊丞东也没多说,给她打好伞往回走。
祁野躲在拐角,看见他们的身影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他才从角落里走出,将长椅上的那把伞紧握在掌心。
被车门夹到的手掌红肿发烫,那把雨伞被他护在怀里,他神情淡漠的走进雨里。
樊京终究是心软,她是个擅长自我疗伤的人,她总能在别人道歉前想方设法哄好自己。
祁野来到小区地下车库,坐进车里后就一直仰头靠在椅背上。凸起的喉结呈现出完美的弧线,他的呼吸有些沉重,起伏的胸腔透过单薄的外套隐隐浮现。
今天的意外可真是荒唐,他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今天上午去了趟夕阳县,回来路过时想起了那个勉强可以称得上“家”的地方。
那里要是只挂着祁藤一个人的遗像,他估计连门都不会踏进去半步。这辈子就冷漠的看着那座老房子残败,直到变为废墟。
他能把老房子留下,让祁藤的遗像有个安身之所,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想着,他冷笑一声,就像之前祁藤说的那样,他这样冷血的人什么好东西都配不上。
——
祁藤活着的时候,明确禁止祁野给他母亲白如芒烧香扫墓,就连她的遗像都不能挂在家里。
长大懂事后,祁野总是背地里偷偷的在清明节和她忌日那天去墓园看她。
祁野知道白如芒的墓地还是因为他父母死后合葬一处,要不是因为这,他估计这辈子也不会从祁藤口中得知她的葬身之处。
至于白如芒的忌日,那就是祁野的出生日。
当年白如芒生育祁野时难产去世,他父母二人感情深厚,父亲祁有宪一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整日醉酒精神萎靡。终于在一年后,祁有宪也因醉酒出车祸离开了。
从小丧失双亲的祁野被祁藤接回了家,那时就算祁藤再恨白如芒,也会顾忌着祁野是他亲孙子从而对这个小男孩好一点。
可进入青春期后,祁野优越的五官逐渐显形。尤其是那双微挑的开扇桃花眼,简直是和白如芒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每当看到祁野那张脸,祁藤的丧子之痛就会涌上心头。
对儿子的离开越痛心,对白如芒的恨意就越痛切。久而久之,祁野这个像白如芒替代品的存在,就成为了祁藤厌恶的对象。
人越老越糊涂,青春期的祁野遭到了无数的言语侮辱,全都来自他唯一的亲人。
真正的摆脱是在考上安城大学,离家远,他也经济独立,顶多就是过年的时候见上一面。
可大学期间,祁藤的电话骚扰也一直没有结束,祁野顾及着那薄弱的情分,从没拒接过他一个电话。
每次都是冷漠的听他发泄完,也不给自己消化喘息的时间,把精力全部放在该忙的事情上。
当时祁藤病重的消息是他打电话亲口说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当时的祁野确实内心颤动了下。
白如芒和祁有宪去世的太早,他当时对死亡还没有概念,拥有的感情只是这些年来的思念。而祁藤的这次病重,是他感受死亡最近的一次。
你说当时他害怕么,祁野是怕的。本以为这些年的侮辱已让他变得冷血无情,可当听到噩耗时,他还是赶回洛城为祁藤安排相关的手术和治疗。
他不想成为孤儿,即使他不曾有过家。
不久后,祁藤还是走了。至少祁野尽力了,他问心无愧。
当时假装将房子卖掉,他更多的是想骗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与怯懦告诉他这么做是最好的结果。
樊京那时还是个小姑娘,青春期的爱意来的快去得也急。只要他消失,时间会将他存在的印记全都刷抹干净,到头来他也只是她人生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后来,祁野偷偷回来过洛城很多次。
他透过学校栅栏看操场上跑步的女孩,樊京不知道;
他好几次戴着帽子躲在高中下晚自习女孩的身后送她回家,樊京不知道;
就连女孩高考前收到的鲜花和祝福语,樊京都不知道那是祁野送的……
她不知道的太多太多,祁野有能力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毕竟有些思念和孤独一个人承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