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聚集了深浅不一的小水洼,每走一步,鞋跟总会带起泥点。不一会儿,樊京漏在裙子外面的小腿沾满了泥浆。
雨点接连成线,密密的雨帘中,雨点似无情,在宽大的黑色伞面上践踏,顺着伞骨滑落,摔碎在脚边。
祁野左手拎着祭品,右手微抬,撑着黑伞,将樊京整个避在伞下。伞檐低垂,恰好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樊京微微侧头,抬眸看着他的侧脸,浓密的睫毛不知何时附上了雨雾,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小道泥泞不堪,路湿滑,祁野的步子渐缓。
鲜花,佳酿,水果摆在墓前,四人的身影逐渐淹没在雨雾中。
看着那张老照片,过往的思绪接连涌来,樊京的鼻子泛了酸,红了眼眶。
沉默不言,祁野举着伞的手渐渐攥紧,大拇指指尖死死的顶在食指关节处。
一举一动落入樊京眼底,她不受控制般的抬起了手,将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冰凉,接触的那一刻。他微颤的手慢慢恢复了平静。
没有契合的眼神对视,也没有多余的迎合或躲避。他就静静的将手停留在半空,一动不动,任由樊京握着。
原来,真的会有种感情叫做情不自禁。
——
墓园门口停着另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
直到看见四个人出了墓园,一同上了前面的车,那辆跑车开远后。
车上的人才带上黑色的礼帽,拿起手边的拐杖,颤颤巍巍的下了车。
路长,腿脚不便的他走的极慢,但却带着十足的仪式感,像是赶赴一场隆重的约定。
记不清来了多少次,在岁月中逐渐消磨的记忆,却总能清晰地记住这个墓点。
站在墓前,看见“祁藤”两个字,昏黄的老眼还是淌下了眼泪,清澈的泪水嵌入岁月的沟壑里。
樊升将礼帽取下,沧桑的手爬满了褐色的老人斑,他将眼角的泪抹去,强挤出一丝微笑,“年龄大了,就是容易哭啊。”
他微微弯腰,将手中的酒倒在小杯子里,“有些话呀,还是得咱兄弟俩单独唠。”话罢,便将一杯酒洒在墓前,另一杯举起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思绪飞涌,回到了十八年前。
——
1998年 春
这天,樊家热闹非凡。
按照传统,到了为小樊京举办抓周礼的日子了。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这场仪式办的是盛大热闹。
当时的亲朋好友可谓是请了个遍,祁藤作为樊升的救命恩人和挚友,自然也入邀在内。
那一年,祁野八岁,跟着爷爷祁藤一块来的。
大约中午时分,到了抓周的环节。
客厅的中央铺着一张方形红布,上面摆满了樊升精心挑选的物件。
安繁将怀中的小女孩放到红布前,“喜欢什么就去抓什么。”樊升俯身指着红布上的物件嘱咐道。
一着地,小樊京就撒了欢,小腿蹬蹬的往前爬。
她先是将小手放到算珠上。
边上便有人笑说道:“算盘好啊,这小娃将来就是赚大钱的命。”
随着算珠的转动,小樊京收回了手,爬到一侧,用小食指戳了戳毛笔的尖。
“毛笔好,将来当个大作家。”
见状,又有客人附和道:“对啊对啊。”
接连几次,小樊京始终没有真正拿起一个物件。
忽地,小樊京眼前一亮,嘴里“咯咯”兴奋地叫着,朝着前面快速的爬着。
正当众人以为她要拿起什么时,她却略过红布,一个劲儿的往前爬。终于,她在一个小小的脚边停下了。
小樊京抬起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脑袋,眨着圆圆亮亮的眼睛。
她突然伸出白嫩的小胖手,揪住手边的裤脚。祁野一怔,吓得坐倒在地,小樊京便顺势爬到了他的身上。
将小手覆在祁野脸颊,距离越来越近,祁野瞳孔随之放大。
“吧唧——”
毫无防备之下,他竟然被亲了一口。
啊!啊啊!
祁野赶紧往后退,挣脱她的怀抱后,起身小跑到祁藤身后。
眼睛红红的,摸着自己刚刚被亲过的小脸蛋,用着奶奶的声音委屈道:“妹妹要吃我。”
祁藤扯着他的胳膊,笑道:“别怕,妹妹这不是在跟你玩吗?”
他反抗着又将自己往后藏了藏,只露出眼睛警惕的观察着“敌情”。
这下,小樊京反倒是不乐意了,用小手指一个劲儿的指着祁野,嘴里“啊啊”的叫着。
也正是这段小插曲,更加坚定了樊升和祁藤二人内心的想法。
他们顺势定下了祁野和樊京的娃娃亲,从世交结为了亲家。
——
“知道你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祁野那孩子。即便你不在了,我们的约定也一直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