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言子骞闭着眼睛狠皱了皱眉，他好像正在忍受着巨大伤痛一般，再睁开双眼之际，悄然滑落的热泪已然决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国留学根本就不是突然之间的决定，你在启德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是要出国留学的，当年刘琳的刁难对你来讲只不过是一个契机，是你能光明正大摆脱我，顺理成章奔向美好前程的理由...”
“不是，不是这样的...”童羽拼命摇头试图否认，可此时此刻早已钻进牛角尖的言子骞似乎听不进去任何解释...
“就是这样...”言子骞顶着双血红的眼睛的怒吼，可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湿润的眼底分明被一抹怜惜侵染，只不过转瞬即逝，接踵而至的话语亦再次夹杂着暴虐的情绪“你为了不让我成为你出国路上的绊脚石，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你让我成为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你让我即使想挽留你都做不到，你让我觉得自己无能；你一走了之，看都不看我一眼，走之前还要跟我提那些狗屁要求，童羽，你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有想过电话那头的人有多伤心吗？”
童羽想过，他记的非常清楚，即使是在飞机起飞的那一秒他仍旧在心里预判着那时那刻应该在言子骞身上合理存在的情绪跟反应，他甚至都预想到暴虐之下的言子骞会说哪些过激的话...但是这些，他没办法跟言子骞诉说，特别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五年的情况下。
见童羽完全没回应，言子骞突然更加气愤了似的，他大手一挥，将书桌上已经凉透了的泡面扫到地板上，就连瓷碗都摔了个粉碎，收回完全被泪水浸湿的目光却死盯着地板上呈放肆姿态的面汤，双目之中的伤悲不知是否消退，只是纷至沓来的是失望到了极点的话语“五年，你走了五年，一个电话甚至一条短信都没有给我发过，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可我却一直在等你，我一直想着你，从你走的那天开始，就因为你临走时跟我说的那些话，这五年我把自己的神经绷得都快断了，我要让自己站上巅峰，我要变得优秀，我要成为北京城响当当的人物，到时候就没人能左右我们的感情了；我要努力缩短这个时间，因为我想更快见到你，可是我一次次的期望、奢望，最后都以失望告终，你没提前回来，不仅如此，留学四年期满之后，你依旧没回来...”
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童羽一开始就知道他躲不过去，从他回来的那天起便始终胆战心惊，他害怕言子骞会询问在洛杉矶滞留这一年的缘由，他不想撒谎，却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即使是此时此刻，他面对着终于将这件事情摆上台面的言子骞，依旧不知该作何解释...
“你答应我你会回来的，你亲口答应我四年之后你会回来的，可是你没有...”言子骞此刻已然疯魔，自由滑落的泪水依旧放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极为模糊，大手发泄一般的死死攥着桌角，被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在木质桌面上留下一道道划痕，伴随而来的话语不难听出愤恨却满满含着绝望“你还记得北京城有个人在等你吗？你知道这个人等你等得有多辛苦吗？你知道他为了你当初留下的一句话，付出了多少吗？”
童羽无法回答言子骞的问题，他只是看着那双与他遥遥相望的泪眼便已伤心到了极点，他从始至终都在思考言子骞究竟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却压根没有想过这五年里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九死一生...
“其实我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言子骞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笑了，这跟他脸上悲痛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他狠吸了吸鼻子，盯着童羽的双眼努力克制着，可充斥着眼底的血丝却显而易见憎恶的味道“你这辈子答应过我的事从没做到过，你答应我要跟我一起上大学，你没做到；你答应我要永远呆在我身边，你没做到；你说会陪我走过我人生中每个重要的时刻，你没做到；五年前你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你说我们只分开四年，四年后你一定会回来，可你依旧没做到...你骗了我这么多次居然还敢跟我提‘坦荡’这两个字？童羽，你也配？”
这回轮到童羽的眼泪收不住了，言子骞的每句话都狠狠扎进他的心窝里，纷至沓来的伤痛无可避免，他狠咬着嘴唇迎接，可紧紧皱起的眉头依旧诉说着由心脏传过来的有如排山倒海般的痛觉...
那是种无力感，他无法回答，言子骞所有的质问他也无法解释...
言子骞眼看着童羽将懊恼堆了满脸却并没做任何解释，他泄气一般的垂下了肩膀，他应该是真的累了，在楼下守了两天水米未进，夜不能寐，他承认他有过不甘跟委屈，但是此时此刻，他面对着并不打算给自己任何回馈的童羽，满心满眼皆是怨愤...
也许这次他们之间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且童羽就是首先放手的那个...
“童羽...”言子骞突然来了精神，他扯着嘴角跟童羽四目相对，可脸上的神情却恐怖得要命“你不是好奇是谁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嘛，我现在就告诉你...”
童羽心脏瞬间颤抖，染着泪花的眉眼猛然皱起，可还没等他给出任何反应，始终站在书桌旁的言子骞却大步向他走来...
扯起他的胳膊便将他甩到落地镜前，此时的言子骞早已疯癫得不管不顾，他反手将童羽的双手固定在身后，随即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摁在镜面上...
侧脸跟冰冷的镜面亲密接触，童羽脸上尽是湿冷冷的泪，他害怕极了，从没想过此番场景会出现在他跟言子骞相处的画面里...
可是言子骞不管，他面对着童羽隐隐的哭声充耳不闻，微微低着头在童羽敏感的耳畔轻啄，随即极为平静又耐人寻味的语气道了句“童羽，好好看着镜子里这张脸，是你把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你才是罪魁祸首，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震惊，童羽周身拼命战栗着，耳边言子骞的字句依旧清晰，此时他的双眼之中就连泪都已经干了，只剩下满目的震悚与惶恐...
言子骞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平静，可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他依旧冲着童羽的耳朵，言语之间极度温柔，可夹杂其中的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谁让你答应我回来却做不到呢，你做不到，我就帮你做到，总之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必须回到我身边，这件事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那个Martin只不过是个牺牲品，挪用公款是他自己的决定，自杀也跟我无关，如果真要找一个始作俑者的话，那就是你，谁让你没按约定回国呢，说到做不到，这是你该付出的代价...”
童羽侧着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无声的泪水包裹着已然崩坏的情绪，他只知道言子骞对他没按时回国这件事有疑问至多是怀疑，却没成想已经执着到如此地步，原来执念这东西如此折磨人，是它让言子骞模糊了双眼更蒙蔽了心田...
“你现在一定更加讨厌我了吧？”言子骞不打算给童羽任何喘息的机会便再次残忍的告知真相“我告诉你，我就是这么冷血的人，谁招惹到我我就绝对不会让他好过，你还不知道吧，钦哥走的时候把他手中所有的人脉都交给我了，黑道白道，有的是人帮我做事，不然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就能在圈子里混出名堂吗？这五年里我做的坏事多不胜数，那个Martin的事实在太小了，小得我都快要忘记了；还有裴雨萌他爸，他爸的公司是我搞破产的，那老不死的半死不活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呢；还有裴雨萌，你要是想把她的车祸按在我头上也无所谓，她这些年一直都挺听话的，被我送到一个又一个老男人的床上，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就不听话了呢？”
言子骞的语气不再清冷，反而多了丝柔情的他更显魅惑，只不过字里行间冷得吓人，搭配上他满是疯癫的话语，让人分不清真假，亦辨不明真心...
说完这话的他狠叹了口气，似是发善心一般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却依旧狠抓着童羽的手腕，握着他的肩膀直面他满是泪痕的小脸，言子骞微微蹙着眉，铺了满脸的心疼显而易见，他抬手轻轻抚去童羽嘴角没有任何温度的泪珠，随后满是娇嗔的口吻道“你说你闹什么呢？你也听点话不好吗？言子骞现在有钱又有权，只要你肯听话就要什么有什么，房子，车子，票子，整个候羽，你要言子骞的命他都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我不要这样的言子骞，我要五年前的言子骞，五年前的言子骞...”他的话让童羽愈发不能忍受，此时此刻的言子骞已然让童羽陌生到极点...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童羽将言子骞的手大力甩开后，随即用尽周身力气猛然推向他的肩膀...
言子骞毫无防备，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床上...
童羽抱着双腿缩在地板上，嚎啕的哭声不绝于耳，那哭声刺痛了言子骞的耳，也将他的心脏刺得生疼...
“五年前的言子骞？”他一个挺身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嘴角含着僵硬的笑意，可那双极为空洞的眼中却满含着闪烁的泪光“不是你让言子骞改变的吗？现在言子骞变成了你梦想中的样子，可你又说你想要回五年前的言子骞，凭什么？就凭言子骞爱你吗？”
童羽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忙着为已然失去的五年前的言子骞悲伤感怀，曾经的他靠着言子骞的余光活着，那余光不刺眼却足够温暖；可是五年过去了，言子骞的余光他抓不住了，他的世界已然黑暗到极点，因为他发现他们离得越来越远...
言子骞伸手抹了抹脸上湿冷的泪水并将它们尽数擦去，轻轻站起身，他仰着头没有再看童羽一眼，目光极度绝望，语气亦冰冷到极致“可是就算他再爱你，五年前的言子骞也回不来了，他早就死了，飞机起飞的时候，你在洛杉矶逍遥快活的时候，你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间屋子里，他的身体被无尽的黑暗一寸一寸吞噬的时候，他死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是因为你...”
童羽这时才敢抬头看向言子骞被绝望完全吞噬的俊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可藏着无尽冷漠的双眼却依旧挂着滚烫的泪水...
言子骞说他死了无数次，没有童羽的五年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在多少个夜里他都靠着照片里僵硬的笑脸才得以过活，童羽太狠，他又太倔强，这压抑又疲累的五年时光，每分每秒都是他的劫，童羽未曾参与，也无从知晓...
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言子骞脸上的神情依旧冷酷，眼神也丝毫不显温度“童羽，在一起的这些年，每次都是你逃我追，就连你去洛杉矶的那几年，我都朝着你给我的目标不停向前跑，可是现在我累了，我不想跑了；你不是说你要五年前的言子骞嘛，那五年后的言子骞就不跟着瞎掺和了，分手吧...”
言子骞没留恋，甩下这句话之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关门声在耳边响起，言子骞就好像一阵风，悄然而来，又出其不意的离开...
可他最后说出口的那三个字多残忍啊，那就像是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他跟童羽之间仅存的风筝线，童羽依旧缩在角落里狠狠抽泣，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凄厉的哭声依旧只剩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