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咱们还没成婚,这便要休了为夫吗?”
“不是不是……”她失措,努力思考,斟酌着措辞。
还未等她开口,秦风神色间又恢复如初,多了几分慵懒,笑着替她找补回来。
“好好写,将为夫的错处多写些,娘子不必留情。”
她的声音更低,歪头靠在他粗粝的掌中细细磨蹭。
“阿风没有什么错处,这书就几行便完了。”
秦风失笑地捏了捏她软白的小脸,不再纠结,抽手起身。
“娘子今早想吃什么?为夫去做。”
“我想教阿风做鸡蛋面,可以吗?”
她这样如常的一句话,却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如细细的丝线,缠出了秦风背离身去的脚步。
仿佛瞬间有无限的苍凉,借着屋外照进来的和煦阳光,给这宽阔的背脊平添上大片阴影。
“好。”他的声线几乎颤不可闻。
桑柔复又低下头去,执笔,“离”字落笔还未过半,突然被大力生生拽起,落入一个浓烈滚烫的禁锢怀中。
“阿风?”
她叹了口气,抚过他的背,轻轻拍打。
温热的湿暖却越拍越多,他压抑的哽咽也将她拽入模糊的泪意中。
枫叶借着微风,一步一卷,飘入屋内,舞出一曲离人愁。
那张已被压皱的、行将未完的和离书,被源源不断坠下的落泪洇湿,字迹支离破碎。
秦风在抽泣中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桑柔努力听了好久,才在他的泪中断断续续地听懂了他的话。
“阿柔,我们逃吧。”
“阿柔,我不想逃避,可我不想失去你。”
“这天下天南海北,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我什么都不要了。”
“阿柔……”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缓缓地,包容地,为他拍背,努力分摊他的战栗。
待他的抽泣平复了些,她才用温和的语气回他。
“阿风,我不是圣人,这三朝天下原也不是我的家乡。”
“如果,只要牺牲我一个,可以换天下从此太平,这是一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阿风,如果我们逃了,那就意味着此生,我们注定要在颠沛流离中苟延残喘,担惊受怕度日。”
“若是我把我的命,换给你,虽不能确保阿风的余生顺利美满,至少,阿风可以活下去,这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所以阿风,这是我的权衡,也是我们新年第一天就达成的约定,对吗?”
秦风紧绷的肌肉随着她的话,渐渐松散下来。
但是声线夹杂着浓郁脆弱,愈发破碎不堪。
“我不想失去阿柔。”
她吻上他的泪,未及他的唇角,便被他凶猛如兽般扑来的唇齿淹没。
他仿佛下了死手般,所到之处,血肉模糊。
桑柔在闷哼的皮肉痛楚中尝到一丝快感,也学着他一般,撕咬回去。
口中是新鲜的、拥有对方气息的腥甜,却如同甘露一般,带领二人寻到了从未触及的止渴之地。
猩红的血子从唇角滑落。
滑向了颈间,滑向了深渊。
在喘息中,痛楚淹没了绝望,叫二人尝到了短暂的失忆甜头。
秦风眼角眉间尽是如狼般凶狠的狂妄占有和翻滚的无尽暗流。
他未及多言,索性打横抱起她,点了轻功飞身出屋去。
她在他怀中,仅仅是舔舐了一下,便一口咬上了他的喉结。
而他轻嘶了一声,随即口中尽是颤着尾音的餍足,眯着眼,喘息着鼓励她。
“阿柔,再狠些。”
浅薄的皮肉痛楚仅仅维系了片刻安宁,便要压制不住深藏的嘶吼的绝望之兽。
他将桑柔轻轻放在一片蔷薇花海中。
只有更浓郁的切肤之痛,才能抵挡蔓延心间的无尽无望苦痛。
血液流淌速度更快,涨红在经脉间,透过皮肤成为青灰的迸发之势。
鲜血在粉白花海中显得扎眼,但世间已经没有别的颜色了。
只剩二人眼中不停绽放的猩红。
猩红里,是只有将对方悉数吞没才能压制住的可怖暗涌。
绝望的、滴着血的、以黑暗为背景的、无声蔓延的,鲜红。
不记得多少次了。
从视觉开始,视野里只剩彼此。
再轮到嗅觉,如海啸般高低的呼吸曲线,纠缠的气息成了唯一横轴。
继而是听觉,食肉野兽撕咬的惊叫充斥了全部耳膜。
哪怕是鲜血淋漓,最后却连痛,都好像感受不到了。
苍白的虚无画面中,他们成了彼此眼中唯一的存在。
秋的暖风浅浅吹来,没有寒冷,反而更热。
滚烫的炙热灼烧,也在这无尽的蔷薇花海中放下了一把烈火。
黏腻的花蕊蜜被焚烧出诡异的芬芳。
烈火吻过蔷薇花香的馥郁,花与叶随风交织纠缠,推成燎原之势。
火光冲破天际,在浓烟的灰白之中,二人互为对方唯一的氧气。
直到世间的一切,随着心头这放肆蔓延的火焰,烧成灰烬。
毁灭的念头疯狂叫嚣在脑海中,生生不息。
仿佛只有将这苦痛人间化为黑炭平地,才能勉强浇灭心间压制不住的绝望窒息。
灰烬里只剩餍足余味的喘息。
残存的灰白尘埃被微风卷起,飘向虚无,飘向湛蓝的天空。
天光晴好,飞鸟掠过。
云白的蓝天映照的蔷薇花海,依旧瑰丽。
山野烂漫,绿叶摇曳,粉嫩娇艳,星星点点,压满枝头。
九月蔷薇,是她燃烧了整个明艳夏季后,最终的艳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