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
“嗯。”
秦风原理讲了几句,她胆子大了起来,他将手松开,竟真的慢慢浮了起来。
“害怕吗?阿柔。”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海水中既暖又温。
桑柔攥着他水中漂浮的衣角,故作镇定,“有你在我不怕的。”
“试试动作。”
他耐心地一遍遍示范,桑柔还是只能勉强动动手,胳膊却动不起来。
“怕了就不学了。”
他看出来了,将瑟瑟发抖的她捞进怀里。
“阿柔又不说了?”
也许是现下漆黑海浪间的辽阔撩人,他的酒意被难得地放大了数十倍,嗓音显得含糊。
“我觉得我还可以的。”她支支吾吾,回到直立状态,定了些神。
她委屈般的湿漉漉的眼落在他的眼里,好似更晕了。
“因为吃醋所以逞强?”
这丝毫不搭的逻辑被桑柔听进耳朵里,竟觉着有些道理,她偏头一旁,倔声,“才没有。”
海水浮动,衣袂漂来转去,两人的头发都湿淋淋的。
“阿柔别生气。”他上来哄她。
她的手在水中赌气似的哗动,“那……我们来憋气,你不许赢我,我就不生气了。”
“好。”
他径直沉下去了。
桑柔也吸了口气,闭眼往下沉去,黑暗中,只有他双手牵住握住自己的手臂,成了唯一浮木。
渐渐适应,海水也不再那么冰冷。
秦风的手掌慢慢攀动,距离缩短。
大约到了桑柔的极限,她准备上去,手臂被扯回,气渡进了她的肺中。
好像想把一切都给她似的,在这混沌冰冷的海水中,他把他最后的氧气,给了他唯一的光。
好久。
再从水中起来,天上飘起了雨,砸在海面上,雾蒙蒙一片不清。
两人如同这世间孤独的最后幸存者,他抱紧她,生怕冻着。
夏夜的晚来暴雨,急促热烈,窸窸窣窣一转,已然是噼里啪啦。
篝火早已被扑灭,索性两人在海水中湿透,早已不在乎这个,一路往客栈去。
行了几步,秦风手腕突然被她一拽,跟着朝反方向去了。
两臂长的小茅草屋,是客栈专门用来储藏海边用工具的杂物间,桑柔停在屋檐下。
屋檐短小,形同虚设。石墙有些硌在背上,他却乐在其中般,见她把手放进他手里,于是伸了另一只手去替她挡雨。
秦风的手掌宽大,指节又分明,被她象征性擒住,青筋便不自由地泛起,连同指节也泛起了白。
她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手去触他的喉结,不住滑动,但凡她再仰一仰头,便能看见他暗流涌动的眼。
“嗯?”
她唇角勾起,这行动间的不同,仿佛她才是醉了的那个,手指滑向了颈侧的动脉,细细描绘。
“阿风可真可爱。”她笑眯眯地,好奇地注视着他。
倾盆的雨越下越大,雾蒙蒙地,将万物的边界混淆,只有灵识间的方向成了最清晰的指引。
秦风的手指开始曲起,打响反攻号令,加倍奉还,勾唇笑,“哪里可爱?”
她虚阖眼,手抓着身后墙沿,余光俯视他,看不见他的脸,耳畔全是海的潮汐声。
“小心眼。”三个字碎成三句话。
“多小心眼?”他循循善诱。
“小心眼便……”她被止住,不甘咬牙,“你这混蛋。”
“嗯?”
雨势越来越大,将两人的最后一点热度淋个干净,雨从天上来,飞奔往海里去,雨水的哗啦声和海浪声混响不清。
她语声碎裂,“阿风不是小心眼。”
“阿柔以后还吃醋吗?”
“不吃了不吃了。”
“嗯?”
“吃。”
“知错便要改,阿柔,”他添了一个,眉梢上扬,“但不是这次。”
天色随着瓢泼大雨反而有了些微的灰白,但雨势愈发凶猛,两人浑身湿透,仿佛浸在水中一般。
她死死咬住的手背被他拿下,换上了他的,替她承受痛楚。
茫茫的水天交界处,隐隐有白光,纯净而透彻,充斥了整个意识。
秦风的怀抱在冷雨中还残留着温热,全然拥住了她。
“阿柔。”
她说不上来话,指尖都还发麻,只能斜斜靠着他。缓和了不过几个瞬息,她被他打横抱起,往客栈走去。
冰雨冷冷,每走一步都是潮湿的艰难,他温声,“阿柔,握住我的手。”
他见她抖得厉害,怕她风寒,伸出手想渡些真气与她。
她指尖冰凉仍颤抖着,勉强勾住他的两个指头,他不由叹气,“什么都握不住?阿柔手怎么这么小?”
桑柔没力气回,只再缩了缩。这夜直到日出,既慢且长。
晨曦的光照亮了雨停后的洋弋海,金灿灿如同圣光般神圣。
初夏的虞浦,正刚过川泽非时,渔民们陆续驾船出海,赶早去下网罟,静待这年的收成。
海鸥仿佛因为晚睡,直到日上三竿才慵懒挥动它们的翅膀。偶有飞过洋弋海的俏皮鸥鸟,衔了指粗的树枝扔在海中,惊起浪花叠叠。水花飞溅起来,打湿鸥鸟的皮毛,它却乐在其中似的,来回去搬动树枝,调皮地与海水玩笑。
日月在上,万物有灵,不止一花一鸟一草一树。
微风吹过海面,波光粼粼。
洋弋海亿万年如一日地,承托世间的灵动,生生不息。